第69章

褚思慧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睡在身边的女儿。伍恬面容恬静,呼吸平稳,脸颊两侧隐约泛着嫩粉,还在安静的沉睡中。她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温温热热的,然后轻轻掖了掖被角。

褚思慧拖着疲惫的身躯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她昨天太累了,回医院就比较晚,失眠睡不着,然后半夜伍志斌又来了医院,夫妻俩在医院走廊坐到天将破晓。

她抬手看看时间,快到医生查房时间了。

八点十分护士准时来查房。褚思慧轻声叫自己的女儿:“恬恬,醒醒了。”

护士拿着记录表走到他们床前,问到:“还没醒啊?睡多久了?”

“昨晚晚饭后没多久就睡了。”褚思慧一边回答一边还在继续叫伍恬,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还是没醒,连点反应都没有,她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护士也感觉到了不对,直接上前去扒伍恬的眼皮,又试试鼻息颈部脉搏。

“你们家长怎么陪床的!人昏了都没发现。”说完毫不犹豫按下急救按钮,加快步履出门去找医生。

整个病房的人都被紧张的气愤缩感染,褚思慧只觉一盆冷水当头灌下,整个人都慌了。病床上的伍恬还是就像是睡着了,看不出丝毫异样,她想伸手但又不敢乱碰,眼泪掉了都不知道。

刘医生很快就赶过来,褚思慧瞬间就像找到了主心骨。

“医生!医生!我女儿她”

刘医生迅速检查病床上的伍恬,百忙中递给这位慌乱的母亲一个安抚的眼神。瞳孔、呼吸、脉搏、心跳、血压,刘医生摘下听诊器当机立断,进抢救。

滋滋啦——病床推动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就像是一道催命符,褚思慧一路跟到抢救室,然后被一堵白色大门牢牢关在门外。

她颤颤巍巍拿出手机,悲戚而无助。

“志斌,你快来,恬恬进抢救室了!”

*

“同学们,今天早自习我们开个班会。”

一大早,高二一班的同学们不少都已经自发开始预习功课,门口他们的班主任魏老师一阵雷厉风行走进来,说完这句话示意前排同学把门关上。

全班同学停下手上的动作安静地看着讲台上的老师。

“前几天我们班级的伍恬同学身体不适,被救护车急救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昨天晚上我从伍恬妈妈那里了解到了真实情况。伍恬同学生了很严重的病,确诊脑癌。”

魏老师说道这里停顿两秒,班级里发出接连几声抽气声,每个人都是诧异的模样,哗然一片。坐在靠门第一排的江时均双手放在口袋里仿佛一尊雕塑一动不动,只是闭上眼,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攥紧拳头。

又被她骗了。脑癌,根本就不是良性的。

“老师,伍恬现在怎么样了?”

“老师她醒了吗?我们去医院看她吧。”

“老师!我愿意捐款。”

“我也愿意!”

“还有我。”

同学们纷纷自愿表示要支持和帮助生病的同学,魏老师欣慰地看着班级里的同学们,她还没来得及说组织捐款的事情,班里的孩子们已经自发自愿,不愧是本校最优秀的理科班、将来的优秀栋梁。她被自己的学生们感动的心潮澎湃,眼眶发热。

魏老师伸手示意同学们先安静。

“捐款的事情我去跟校长说,如果可以希望能组织一次全校活动,积少成多,大家都出一分力帮助伍恬同学和她的家庭渡过难关。关于流传的伍恬同学病情的那些谣言,我不希望听到我们班的同学参与讨论,她确实是生了很严重的病,这不适合拿来开玩笑,大家都注意。”

“还有!现在我要说的事情是关乎咱们全班同学的。大家一定、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同学们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找我和家长都可以。还有大家周末或者假期的时候最好跟家人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防患于未然吧。身体健康是学习和成功的重要支柱,老师不希望再有任何一位同学生病了。”

这场临时班会在上课前结束,魏老师踩着三寸的高跟鞋步履带风离开。高二一班的同学们等老师离开之后才爆发出窃窃私语,大家都有种不真实的惶恐感觉,那天伍恬血溅教室的画面还清晰无比,这种身边人得了绝症的情况大部分人都没有经历过。生病总是伴随着死亡的阴影,而死亡这个词让每一个人都心生敬畏唯恐不及。

江时均口袋里放着她送给他的许愿卡,光滑硬质的卡片边缘切割着手心皮肉,他轻轻摩擦着光滑的纸面,仿佛摸过那一行秀气的字体。

距离上课前最后五分钟,他起身离开教室。

愿望不能等,愿望要去追逐。

*

江时均逆着风,逆着阳光,朝远方去追逐他十七岁的生日愿望。从学校到马路,上班高峰期堵成一条毛虫。他频频看晚上表盘里的时间,指针不管这路途有多堵塞进程有多缓慢,恪尽职守滴答旋转,一分一秒过去,路程没前进多少,他的心跳却越来越快。

江时均愣愣地摩擦手心分泌的潮气,他不是容易出汗的体质。

“师父这能下车吗?”他抬头问驾驶座上的出租车司机,司机师傅前后倒车镜看了两眼。

“这不行,再往前几米到进了那个车站口能下车。”

“好,我在那下车。”

几米长的路他走路一分钟都用不上,可是在出租车上整整是走了三分钟。江时均特别后悔打车的举动,现代社会为了方便制造代步工具,结果关键时刻最不方便的就是它。

终于挪动到可以停车的地方,江时均甩下一张百元钞票等不及找钱就加速狂奔。在城市忙碌的早上,如果你因为堵车烦躁或者赶时间上班而焦虑的时候,看向窗外,会发现一个少年的身影在街头车辆中急速穿梭,奔向远方。

啧,看看人家这急的。

一口气从市北跑到市中心,真的就是一口气,奔跑的时候心里有个目标就是快点到医院,仿佛身后有个声音不断催促,根本感觉不到疲惫,等站在医院大楼前,江时均才用力喘了一口气,胸膛闷炸,弯腰撑着膝盖慢慢调整气息,水汽瞬间就包裹了全身。

他伸手抹了把额头,一片滑腻,不用看也知道现在模样有些狼狈。江时均缓了两分钟然后直起身绕着医院外的小花园消汗,扯着衣服透风。十月末的天气转凉,风中秋意丝丝,等身体反应差不多平静了去一层卫生间洗了把脸。仔仔细细把手擦干净,才去摸口袋里的许愿卡。

浅粉色的卡片和当初送给他时一模一样,而现在就是他使用心愿的时刻。

他拾步上阶,开始想象一会儿看见伍恬的时候怎么跟她说。是直接把许愿卡给她,还是要再说点什么。那么一会儿会不会遇上她妈妈?现在这个时间说不定他们刚起床,不知道今天上午她是休息还是要做检查。江时均想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突然后悔应该在来之前打电话问问她现在方便吗。然后他又无声失笑,许愿这种形而上学的事情他居然这么认真,果然跟她接触多了人都跟着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