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不干我事

老夫人沉默片刻,沉声道:“忠儿平日并不常出去与人结交,你这些年也谨慎得很,不曾有仇家,我不信他会把谁得罪得这般狠,非得要和朱国公府过不去。这分明是有心人的算计,是要他丢尽脸面,从此坏了名声……”她见朱国公只是皱眉,似有些茫然的样子,顿了顿,点出一句:“坏了名声,谁家还肯把好闺女嫁与他?就是前途也堪忧。他坏了事,谁最能得利?”

朱国公算是听明白她的意思了,不由生气地道:“母亲是说这是大郎干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老夫人摇头:“我没说一定是大郎干的。我只是觉着,这事情必须查清楚,孩子的名声也要设法挽救,不能放任自流,不然会影响到其他两个孩子。还有就是大郎,这孩子从安西都护府回来,就从来不曾来瞧过我,也不肯踏进这府里半步,只怕是心中有恨。人是会变的,你我都不知道,他母亲这些年都和他说了些什么,你我认识的只是小时候的大郎,不是现在的大郎。有些事情,咱们必须要做到心中有数。”

朱国公皱起眉头,沉默不语,良久方道:“这世子之位本就该是他的。他是我的嫡长子,人也出息,他前几日才得了圣上的封赏,做了正四品下阶明威将军,赏了金刀两柄,其他金银布帛若干,论才干眼光,其他两个孩子是远远无法和他比的。”

老夫人不赞同地道:“这两个孩子还小,接触的人和事也不一样,他们有他们的长处。你收起你那臭脾气,好生调教,假以时日必然会有所长进。我可是听说大郎的脾气就和他娘的一样,又臭又硬,端午节时做的那种事情,也只有他才做得出来!他照这样下去,迟早要吃大亏!”她沉默片刻,道:“他得罪了宗室,这次这事儿说不准就是那件事招惹的祸端……”

朱国公叹了口气:“您对阿悠的成见太深了。她不是那样的人,她脾气固然不好,认死理,却是明白大是大非的人。大郎也不笨,他明白着呢,我听说好几个亲王拉拢他,他都没有理睬。圣上几次和我夸赞他来着。”

“这就对了,这说不定就是个警告!”老夫人沉下脸来:“说到那个女人,你还在怪我是不是?杜氏哪里不好?温柔贤淑,当年如果不是她割肉给我做药引,我早就死了,哪里能活到今天?这些年她孝敬我,对你更是百般迁就,贤良大度,把这个家打理得妥妥帖帖,无可挑剔,而那个女人马上就要另聘高官了,心里哪里还顾念半分旧情?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话不投机半句多,朱国公不欲再谈此事,起身道:“您累了一天,且歇着吧,我去看看那个孽子。”

老夫人忙道:“不许打孩子,那孩子就是被你打狠了才养成那个性格,你越是逼得厉害,越是害了他。他还小,年轻气盛,谁不会犯点错?过了这次以后就不会了。”

朱国公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老夫人不依,拽着他的袖子道:“你今日必须得答应我,不然就是要我的老命。我已经没了大孙子,这个再不能由着你来。”

朱国公只得耐着性子哄道:“我答应您。”

老夫人又道:“你去和大郎说,叫他行事谨慎沉稳点,别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还有,让他过两天无论如何回来一趟,让他兄弟好好说说话。萧家那个女孩子,你还是着人再去打听打听,她怎能招惹了忠儿又去招惹宗室子弟呢?可别弄个行为不端的进来。”

朱国公闷声应了,起身往杜夫人的院子去。才到门口,就见蒋长忠只着中衣,披散着头发,脸色青白地跪在院子里,杜夫人穿着素服,面色沉静地站在一旁,见他过来就上前行礼问候。

朱国公心中有气,便不看杜夫人,只面沉如水地看向蒋长忠,蒋长忠哆嗦了一下,战战兢兢地拼命磕头,颤抖着青白的嘴唇,话都说不出来。

朱国公一看到他这怂样,就不由得怒火上涌,上前戳着他的额头怒斥道:“孽障!你干的好事!你可真长本事!自己做了丢人现眼的事,还胆敢往你哥哥身上推。我看是上次的鞭子抽得不够狠,没有让你记住教训!”

杜夫人的脸色极其难看,事情真相还未查出,他凭什么一来就认定与蒋长扬无关?蒋长忠糊涂愚蠢不假,但若非有人成心下套,又怎会弄到这个田地?这么多年,就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他怎能如此无情无义?她的心凉了半截,随之而来又是另一种愤恨和不甘。当下也不上前去劝,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看他要做到何种地步。

却说蒋长忠一看到朱国公铁青的脸色,充满杀气的眼神,比自己两根手指头并在一起还要粗的食指,杜夫人又在一旁观望不说话,不由又急又怕,最不妙的是腹中突然一阵酸胀绞痛,两种急凑到一处,忍都忍不住,他拼命夹紧了菊花,抖成一团,好容易才喊出声来:“儿子知错了,父亲饶命!”

朱国公咬牙切齿地道:“还敢让你祖母替你求情,我今日必要叫你好生记住这个教训,不然以后你只怕胆子更肥,更不知道廉耻!来人!把这个孽畜给我绑起来!”

话音未落,蒋长忠凄声叫了一句:“母亲救命!”随即眼睛往上一翻,身子一软,往地上瘫倒,一股臭味随之散发出来。

杜夫人见状,挖心挖肝的疼,也顾不上脏臭,连忙上前去掐蒋长忠的人中,焦急地喊:“忠儿,我的忠儿!”又一迭声喊人:“快把公子抬进去收拾干净,去请大夫!”

朱国公一怔,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深深的厌恶和难过。这样的人,怎会是他的儿子!他愤怒地瞪着杜夫人:“起开!这个时候还要娇惯他,这孽子死了更干净些!谁都不许动他,就让他自生自灭!”说罢一脚踢开上前去扶蒋长忠的柏香。

杜夫人看了看阴冷的天空,多年来的怨气瞬间爆发,豁出去地上前抓住朱国公的袖子,将一双美目瞪得老大,恶狠狠地道:“蒋重!你好狠的心!儿子成了这个样子难道你就没有错?就只会怪我娇惯?这些年,你经常外出,又管了他多少?你去看看这京中,哪家的儿子会对自己的父亲怕成这个样子!你要他的命是不是?要我们母子替人让路是不是?行!你先打死他,再来打死我!一了百了。是,你不舒坦,但这些年来,我一直对你百依百顺,什么都不要了,你还不满意么?你要真这么狠,有本事当年就不要答应娶我进门!”

杜夫人向来是温柔高贵娴雅的,从未有过这种泼辣凶恶的样子,但这样的她,却拥有另外一种美态。朱国公看着她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不由想起适才老夫人的话,当年老夫人病重,说是要人肉做药引,娇娇女杜夫人二话不说就从手臂上割了一块肉下来,至今还有老大一个疤。她百依百顺,唯他是从,对家中的姬妾子女下人、以及找上门来的他的那些袍泽弟兄亲切友好,什么都好,就是儿子没有教好……但诚如她所说,哪里又只是她一个人的错,子不教父之过……那个人已经要嫁了,从前再也回不来,无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