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解(二)

康儿捂着脸哭:“不是我,不是我,虽然您是公子,您也不能冤枉我。”

吕方冷着脸道:“你敢发毒誓么?”

康儿犹豫了一下,走到一旁跪下,举起手来发毒誓:“如果我对公子有任何隐瞒,让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吕方定定地看了他一歇,伸手将他拉起来:“只要不是你就好。回去吧。”想了想,又摸了些钱出来:“你拿去买糖吃,算是我和你赔礼。”

康儿就又欢喜起来,忘了刚才的委屈,高高兴兴地给吕方牵马。吕方看到他心无芥蒂,兴高采烈的样子,心情越发沉重。康儿是只要不是他干的,就和他无关,可以轻轻松松的快活,可自己呢?不是自己干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自家老爹呢,倘若真是自家老爹干的,他真是无颜去见牡丹了。想到此,他愤怒无比,怎能做这样的事情,怎能这样不顾他,这是要让从此以后再没有人肯相信他了么?!

吕方愤怒地使劲抽打着马,恨不得两肋生翅,飞到吕醇面前去问个究竟。

吕醇坐在桌前,面前铺着纸,手里握着笔,却迟迟不曾落下去。听到外面传来的嘈杂声,他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来面对着门口,镇定地看着愤怒的吕方:“你回来了?”

吕方满脸通红,满头是汗,原本有一股愤怒到无以复加的情绪在他胸中翻腾着,要喷泄出来,可看到吕醇这样的沉着冷静,他也跟着冷静下来,淡淡地道:“回来了。”

吕醇指着面前的凳子:“坐,先喝水。”

吕方哪里有什么心情喝水?他盯着吕醇的眼睛,缓缓道:“芳园不能再做金不言那桩生意了,愿意把这桩生意转让给您。”

吕醇睁着一双死鱼眼,淡淡地道:“你试探我?”

试探不试探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吕方烦躁无比,耐着性子道:“总之她是做不成了,不是我家就是曹家,你不会要让给曹万荣吧。”

儿子是他养大的,屁股一撅他就知道要拉什么屎,吕醇冷笑了一声:“你心里已经认定是我做的了吧?来问我这个,不过是为了证实你的猜想而已。父子走到这种地步,实是让人心寒。”

吕方不说话,谁让上次牡丹花会的时候吕醇和曹万荣合谋干那种不光彩的事情的?而且不让人卖砧木给牡丹这种事都干得出来,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吕醇有些悻悻然:“我不服气她是真的,但你是我儿子!你是我儿子!你明白么?我怎么舍得让你的名声受污?你不听我的话,跑去人家那里瞎混,现在混出事来了吧?要叫你回家,还得装病才能把你逼回来。”

只要不是他就好了,吕方顿时觉得云开日出,情不自禁就露出了笑容。可一想到经过,又皱起眉头:“那我是被人陷害了。爹,这次您一定要站出来,帮忙把这个人找出来,这是行业败类!不能容许他再这样下去。”他还抱着一个希望,希望通过这件事,能让牡丹和吕醇化干戈为玉帛。

但他注定要失望。吕醇淡淡地道:“她何牡丹不是背景雄厚么?她那个夫君自然会替她报仇雪恨,也会替你洗清罪名。我们就不要管这事儿了,你别扯进去。”等着看戏就好。

吕方听他这口气,似是知道些什么的,当下试探道:“您是早就知道的?”

吕醇不说话。相当于默认。他不喜欢牡丹,讨厌牡丹,有人要对她动手,他乐见其成,害人的和被害的自己去斗好了,关他什么事?要不是因为吕方傻乎乎地掺杂在其中,被人栽赃使坏,他才懒得给何牡丹派来的人好脸色看。

吕方瞪着吕醇:“是谁做的?”

吕醇没好气地道:“我又不是神仙,我怎么知道是谁做的?”

吕方沉默片刻,沉声道:“你的心眼比针尖还小。你明明知道有人要害她,却在一旁等着看笑话,现在也不肯把那个人说出来。看别人倒了霉,你很高兴吧?真丢脸!”言罢恨恨地将面前的几案一推,转身就往外走。

“你怎么就判定我知道是谁?!”吕醇大怒,将手边的砚台朝吕方砸过去:“她这是自找的!不懂尊重行会,不懂尊重前辈,一副天下第一,志得意满的小人样子!还要独吞这样大的生意,这两京有几个看得惯她的?你以为就是我看不惯她?告诉你,看不惯她的人多的是!光凭这个,我就知道她一定要出事,明白了吧!你以后少和她瞎混!你马上回房去,不许出去!”

上好的砚台把青砖地砸了个坑,墨汁四溅。吕方站定了,淡淡地道:“我和她瞎混?爹,您几十岁的人了,说话还是要注意一下的。她是有夫之妇,德行无亏,您污了我的名声不要紧,可污了人家的名声就是缺德,您就不怕报应在我身上?”他说着说着就难过起来。

“你这个孽障!你再说一遍?”吕醇气得浑身发抖,这就是他最爱惜的小儿子,竟然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这样顶撞他,刺激他。

吕方看到他气成这个样子,有些害怕不忍,心思转了几转,仍硬着心肠道:“您做下的事情,儿子要替您去还的。那不是报应在我身上又是什么?”话音未落,吕醇的双眼就往上一翻,人就软了下去。

“爹!你怎么了!”吕方吓得冲上前去将吕醇给扶住,大声喊人:“来人,来人!快请大夫!”

人仰马翻地闹了一回,待到把吕醇安置好,已经是大半夜了。吕方守在吕醇的榻前,无限愁苦。吕醇从晕过去开始到现在,竟然就没醒来过,问了大夫,大夫明明都说吃点药,不要再被激怒就好了的,怎会如此?

他伏到吕醇耳边轻喊:“爹,爹,爹?”

吕醇毫无生气。

吕方重重地叹了口气,坐在一旁发呆,不知过了多久,灯花爆了一声,他被惊醒过来。他抬眼看着吕醇,咬了咬牙,悄悄将簪子取了,望着吕醇的脚底板就是一下。

“哎呦!”吕醇从睡梦中被痛醒,大吼一声坐了起来,中气十足地骂道:“哪个短命的……”

“爹,您好啦?”吕方迅速收起簪子,激动地看着他。看吧,就知道是装的。

吕醇一愣,随即从半梦半醒状态中惊醒过来,他愤怒地抓起一旁的瓷枕去砸吕方:“打死你这个不孝忤逆子!你要气死我是不是?我在你身上耗费了那么多心血,你却这样对我!”说着说着他竟然有些哽咽了。

吕方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任由瓷枕砸在自己的身上。吕醇却又骂起来了:“你是死人啊,你就不会躲一下?”到底是他最心爱的小儿子。

……父子二人都没说话,屋子里只能听见吕醇的喘息声。良久,吕醇困难地道:“儿大不由爷,我管不了你。你要去就去吧,不过你要答应我,娶柳家的五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