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话说这天晚上,烦躁的南一正在自己房间里面用嘴巴翻书页,佣人敲门进来:“二小姐,绍琪少爷来了。说想要见见您。”南一心想,这人好久不出现了,忽然来找她,不知道什么名堂,便慢慢悠悠地穿上袍子,掬着手出来见绍琪。

绍琪正在刘先生的书房里喝茶吃点心,俩人一照面,都有点奇怪:绍琪不知道南一手伤的状况,南一呢,只见绍琪造得又黑又瘦,活像变了一个人,他身上还穿着原来的衬衫裤子,可空空荡荡的,像别人的衣服挂在身上一样。可是人却嬉皮笑脸,眼珠乱动,精神头儿好极了。

“你怎么了?”南一问道,“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

绍琪把最后一块点心放在嘴巴里:“怎么你去找我了?”

南一道:“没有啊。你来我才想起来有你这么号人。”

她的抢白,绍琪该听不到的时候一律听不到:“我忙大活儿去了。我问你点事儿,你给我老实答复。”

“啥事儿?”

“你在报馆究竟是干啥的?我说具体工作。”

“文字工作啊。”南一道。

“说实话。”

“校对稿子。”她有点没面子,三四年了,就在这职位上一动没动。

“能进入印刷车间不?”

“那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稍有差池,责任重大。”南一道,她看着绍琪,满腹狐疑,“你到底要干啥?”

绍琪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来:“你来看看,这几个字认得不?”

南一接过来,竖看不认识横着就明白了:“这不‘大日本’吗?什么东西?”

“圆型广场那边的建筑群,拼在一起,就是这几个字。”

南一刚跟谭芳见面,听得绍琪此言,脖子又硬了:“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你还记得我原来跟你说过一次,圆形广场,点将台那一块的风水吗?”

“你说点将台是地下暗河的泉眼,跟这个什么关系?”

“还有炉果吗?我这饿啊。”绍琪端着空盘子问南一。

南一立即推开门让佣人再拿来一些。

绍琪道:“我这些天乔装打扮混到日本友的工地里面去了。那里层层守卫,管理甚严,我是好不容易泥进伙房里去了才把整个建筑图形弄了个明白。他们要建的是一长排的房子,形状是‘大日本’,势头正是要扎进点将台那儿封住的泉眼。这招厉害着呢,风水上叫做‘亢龙入海’。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满清皇帝正是因为占了这处风水才成功入关,统一全国的。”

南一转了转眼睛:“你是说,日本人是要.........”

“究竟是要干什么,我不知道。但是现在情况不好,处处见野心。上星期教育局和文化局开会,我不在,听人说的,日木人派了官员来跟我们局长要求,加长基础教育阶段小学生日语的学时数,要达到跟国文同样的时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你跟我住在城市里,商店里面看到日货总觉得再平常不过,这是他们运来的东西,他们运走什么你知道吗?我同学做测绘的,现在辽南十个煤矿,有七个都是日本后台……”

南一看着绍琪,真想把谭芳的事情告诉他,眼睛瞪着,嘴巴咬着,使了半天劲,总觉得还不够熟不能什么都说,只是问他:“照这么看,不会,不会打仗吧?”

“这个我也不知道。”绍琪道,“只是现在国家正乱,他们的野心现在暴露出来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佣人又拿了点心来,绍琪捧着盘子吃。

南一问:“你要我做什么呢?”

“我想把这事儿闹大!”绍琪道,“日本人要藏着的,我想揭开了给中国人看。军阀,政府,还有老百胜。我找你就想跟你说,等时机成熟,我画个图写个文,你给我发到报上去。光跟你打个招呼,你可做好准备喽。”

南一一屁股坐在绍琪跟前,脸差点没凑到他脸上:“还要做什么准备!你现在就写了,我偷进印刷厂,明儿就能见报!我跟印厂管事儿的熟,请他吃过面条的。您说吧,一句话,我万死不辞。”

绍琪把她推开半臂:“别一听闹事儿就激动得跟什么似的。我还没调查完整呢。身上太臭了,回家洗个澡,顺便过来见你一面。刚才我话没说完。日本人建这个‘大日本’的楼群,如果没有拿到点将台,那就是没有用的。他们现在对点将台还没下手,我查明白了,它还在中国业主手里,并没有像广场上其它地块一样被日本及收购。只要中国人不卖,日本人也做不了大文章。”

“........谁?谁是点将台的业主?”

“满清的旗主小王爷,爱新觉罗显瑒。”

南一听了,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当即愣在那里。

“而且,日本人计划在那里建什么,我也想要整明白。”绍琪看看她,“话说整个工程的总建筑师可真是够鬼的,能想到这么个阴招儿占风水,这不是踩人喉咙要人命嘛!我还真见了一面,年纪不大,狡猾谨慎啊,叫做,东修治。南一,南一,你眼晴怎么长长了?发什么呆啊你?”

南一用手指尖夹了一个果子放在自己嘴巴里,绍琪一席话把她说得心里面乱成一片,像小时候跳的橡皮筋被缠得乱七八糟怎么样都解不开,她想到明月,两个为了她你死我活的男人如今又为了点将台变成了较力的双方。时代太乱,局面庞杂,结果怎样谁都难说,可是不祥的预感已经笼罩在南一心头。

绍琪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怎么了你?哎你这手怎么弄的?”

南一看看他:“是刘大胡子。”

绍琪不解:“你被人袭击了?报警了吗?逮到了吗?”

“没有。”南一摇头,“刘大胡子捉不住,逮不到,我走运的时候他躲得远远的,我倒霉的时候,就是他来拜访了。”

绍琪似懂非懂,看着南一,笑嘻嘻地:“你这人胡说八道的时候最可爱。”

他说话又造次了,南一冷哼一声:“谁可爱了。这词儿离我远着呢。少这么说我。”

“我要走了。”绍琪不以为意,“回家睡一觉。明儿一大早还要去工地呢。你家点心储备得不少,我妈的点心罐子都见亮了。今天跟你打招呼的事情,一,你给我记牢了,到时候让你干啥你干啥;二,我不下令,你不许跟人说,听见没?”

南一挺烦他这个命令的语气,转念一想也是正事儿,便撇撇嘴巴答应了。

她跟着绍琪到玄关处,见他低头穿鞋子的时候,眸子后面几个圆形伤口,己经结了黑色的痴,就问他真是怎么弄的。绍琪道:“嗨,在工地干活儿的时候,烫到了。

南一叹了一口气,在他身后说:“绍琪啊,你做这些事情,危险不?你可小心啊。”

他鞋子穿好了,转过身来看看她:“你总算关心我是不是危险了。”他那张脸仍是笑嘻嘻的,“这事儿肯定不安全,但是我还算小心。可如果不做,我觉得活着就没意思,被人当做傻子蒙在鼓里就更没意思。我是老百姓,但不是愚民,谁把我当傻子,那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