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梦境】 第十八章(第2/3页)

他说话的时候,在我的身边转啊转啊,声音隆隆的,像对着我的耳朵喊话一样。全然不复我们之前见面的时候那颇让人心生好感的热情好客。

有的人就是这样的,声势极大,想要这样先声夺人,然后逼其就范。雅尼克他们也不容易。

我搔了搔耳朵,然后站起来,我看着他,觉得这么一个大胡子,大肚子,大嗓门的人十分占地方且让人不耐烦。

我皱着眉头看着他:“扎斯这姓不是法文姓,您是俄国人吗?”

“白俄。”

“咱们两个外国人用法语说话就简洁点吧。您懂音乐,但是我不懂,我只知道雅尼克他们在尼斯唱到爆棚。我只知道雅尼克的歌曲连我这么一个不懂音乐的人也觉得好听。他们从尼斯来您的夜总会唱歌,您应该感谢列宁。

…… ……先别说,听我说。

我不是来吵架的,我有一个提议。

每个周二,客人最少的晚上,你做一个重金属的专题。如果有好的反应,那么就继续下去,如果不好,可以马上终止。如果他们在尼斯能够很受欢迎,那么他们在这里就能够为您赢得更多的客人。

我写在这份文件上了,您可以看一看。”

扎斯把我手上的建议书接过去,嘴里仍在说:“这是什么破玩意儿?!”

我还没把我的破玩意儿说完呢,我慢慢的非常明白的告诉他:“我不知道这个行业的潜规则,但是我只知道有人干活就得给钱。在哪里都一样。

雅尼克还是大学生您不知道吧?如果仍然得不到该得到的收入,那么我们只得诉诸法律。年轻的摇滚歌手没有钱请律师,但是您也知道,现在是暑假,大学里的法科学生排着队等着接案子实习,我们总能得到一点帮助的。”

扎斯被我彻底的激怒了,我话音没落,这个白俄罗斯人用夹着雪茄的手指指着我说:“我用不着一个小女孩告诉我应该怎么经营我的夜总会,我更用不着你来这里威胁我?你要搞巴黎公社吗?你现在给我出去,马上出去…… ……!”

这场谈判简直是一路吵下来的,我从扎斯的办公室里面出来,气得简直手指发抖。我的第一个直接的反应是,我要问一问丹尼,我要问一问他我应该怎样做。可是下一秒钟我就想起来了,我去哪里问丹尼?他早就走了啊。

我给雅尼克住的地方打了电话,跟他们简单说了一下我跟扎斯见面的情况,我没有说此人是多么的野蛮无理,我只说我交涉未果,扎斯对于星期二晚上重金属的专题没有表示出丝毫的兴趣。

“你打算怎么办呢?”我问。

“嗯,”他在那一边略略沉吟,“我不知道,我也没有一个主意。”

“真抱歉,我其实什么忙都没有帮上。”

“不过我在想一件事,”雅尼克说,“我是玩重金属的,我想要以后出名,我不可能唱一辈子的酒吧和夜总会。再说,罗杰和让,他们两个也不想要委曲求全,所以我,所以我…… ……如果扎斯不同意这个星期二晚上的主意,那么我们就不在那里演出了。”

因此对于雅尼克,我最初是很有一些欣赏和感激之情的。他并没有为我做任何事情,但是他尊重我的热心和努力,当我与扎斯先生谈判破裂的时候,他没有再去“兰多”演出,而是坚持了我的建议,与扎斯先生对峙。不仅仅是我,他的同伴罗杰和让也都非常欣赏这个决定,他们认为这才是摇滚乐手应该有的脾气和风骨,这才是gitan.

乐队与“兰多”夜总会及其老板扎斯僵持了一个星期左右,他们一直都没有回去演出,期间雅尼克开始创作新的歌曲,我得说,他非常的有才华,他顺手扒拉出来的几个音符都让人喜欢。但是每天,隔一段时间他都会有片刻发呆,我不明就里,还以为他是病了,劝他去看看医生。他说没事没事,我也就没再当一回事了。

过了一个星期,扎斯给雅尼克打了电话。这场对抗终于结束。老板同意,下一个周二安排他们专场演出的机会,俱乐部可以负责宣传,但是这个过程中产生的费用要由乐队负担。

扎斯跟雅尼克在电话里谈条件时,我就在旁边听着,他说到这里,我马上把字写到纸片上让他看,让他告诉扎斯:“可以分担费用,但是当天晚上酒水的利润,我们要十分之一。”

扎斯在电话里计算了一会儿之后说:“百分之五。”

雅尼克念我在纸上写的数字:“百分之八。”

扎斯同意了。

雅尼克放下电话看了我半天:“你可真是厉害啊。”

我耸耸肩膀:“跟他只有钱的关系,得计算到每一分钱上面去。”

那个成功的星期二的晚上,除去开销,雅尼克他们赚到了一万二千欧元。

他们给了我一千欧元作为感谢,两张五百块的票子,雅尼克开玩笑说:“够不够你一天的开销?够不够你买一双鞋子?但是这是一点小的心意,感谢你帮我们这个忙。”

我把那钞票拿起来,在手里看了半天,我说:“你误会我了,雅尼克。无论对于谁来说,一千块都是个不小的数字,我曾经打过每小时赚12块的工,你知道吗?我能不能再提一个小的要求?请你们帮我一个忙?”

雅尼克看着我的眼睛说:“请说。”

“我也相当gitan,你们收留我吧,那个阁楼租给我怎么样?”

“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愿意。”他点头说。

我拿着雅尼克给我的这一千欧元去了一趟银行,春天的那次实习,除去还给丹尼海格的股息和给他买礼物的开销,我一共剩下九万八千欧元,如今再加上手里的这一千块,我自己的账户上共有九万九千欧元。我权且当做这是我自己的钱,那是一个很好的数字,一个圆满的结束,也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开端。

在丹尼海格离开里昂的四十天之后,我也离开了那个开满鲜花,铺着白色长羊毛地毯的房子。

我住在摇滚歌手们楼上的大阁楼里,阳光很好,可以看见晴天里飞过城市上空的灰鸽子。他们没有要我的房租,我换取这个免费住处的条件是帮他们打扫打扫房间,买点东西,煎个面包什么的。

他们在“兰多”夜总会每个周二的演出越来越成功,因为赚头不错,扎斯先生在星期四也安排了这个节目。他们赚得多了,名声也大了。十二月初的一天,我们的电话里多了一条留言:“你好,我是乔罗辛。巴黎MG公司的音乐制作人,我对你们的风格很感兴趣,这是我的号码…… ……”

终于有星探上来了。

几个人站成一排听了三遍电话留言,都有点难以置信。

雅尼克到底还是领头的,他对我说:“我们都要排练,你愿不愿意替我们去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