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消失

虽然答应了叶梅香不再和陆海洋有联系,但喜欢这个磨人的小东西总不会按常理出牌。

苏眉偷偷背着叶梅香去了陆海洋工作的餐厅,她给自己叫了一瓶红酒。她经常看苏远安喝红酒,所以她熟练地用手中的开瓶器撬起软木塞,将带有浓郁香味的酒注入透明的玻璃杯。

“小妹妹,喝这么多酒?”她端起酒杯,有人拍她的肩。

她最恨别人搭她的肩,一点礼貌都没有。她恶狠狠地瞪过去,发现是一群醉醺醺的中年男人。

“小妹妹,上次你可弄得我头疼了三天。”其中一个男人调情一般地抢过她的红酒杯,装模作样地小抿了一口,“陪我喝杯酒算是给我道歉吧。”

苏眉看着被弄脏的红酒,顿时胸闷气结,接过手中的红酒兜头向醉汉泼去:“本小姐不奉陪,要找找你妈去。”

“找死啊!”粗暴的怒骂夹杂着清脆的耳光朝她挥过来,她脸颊吃痛地往旁边跌跌撞撞地倒过去。

未等她站稳,那个要她陪酒的男人嬉笑着将她拖过去,用力拽住她的手,将未喝完的酒举到她的面前:“来,喝了这杯酒,上次的事就算了,不然没完!”

她的手被拽得青筋暴起,那几个中年人嚣张地笑起来,其中一个将酒杯对着她咬紧的唇:“脾性真烈,我让你烈。”美艳的液体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来,沿着她瘦削的下巴钻到她的衣领里。她仍不低头,那男人已如斗兽,拽住她的那只手加重力道,使她挣扎不开。另一只手,攀上她的头,拽住她的长发,整杯酒自她头上倒下来,流之不竭地钻到她的鼻孔跟嘴角。腥辣的液体呛得她拼命咳嗽,却无法动弹,如坠入深渊的绝望里。

陆海洋就是这时候离开钢琴的,他大步走到她跟前,帅气地推开那个男人,将她挡在身后:“这里是餐厅,再胡闹我们就报警了。”

“报警,我可是你们店的金卡消费客户,你们经理敢惹我?上次让你小子弹凤凰传奇你不弹,这次不让你插手你偏偏要惹我。”男人喷出难闻的酒气,手上已经空了的红酒瓶子朝陆海洋抡了起来。

“陆海洋,小心。”被他挡住的苏眉用力地撞开陆海洋,那人举着的红酒瓶就落在了苏眉头上。

她看着他,感觉到了疼,她委屈地嚷着:“陆海洋,我疼。”

陆海洋这才发现她流血了,那些厚重浓稠的血腥味从她的长发里冒了出来,令他有一种窒息感。那瓶子砸伤的不是他,可他却疼,竟然比那次削水果被水果刀扎伤了还要疼一百倍。他顾不得那几个吓傻了的客人,抱着她飞快地奔出餐厅,拦了一辆出租车就往医院去了。

她的头被玻璃瓶子扎伤了需要清理和包扎,陆海洋打电话通知了梁衣,在苏眉清理伤口的过程中,他认真地问梁衣:“你们都觉得我很可恶,对不对?”

梁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苏眉已经是大人了,她有自己的想法。

一个小孩何时变成大人?当她懂得了爱,并且愿意为所爱之人牺牲的时候。苏眉为了陆海洋愿意跪在雨里,愿意挨那致命的一瓶子。

叶梅香赶到医院的时候,苏眉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打了镇静针后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梁衣守在病房力,叶梅香把陆海洋叫到医院的长廊上,她从皮夹里抽出一沓钞票:“你以后离苏眉远点。”

陆海洋没有接那沓钱,他在灯光的暗影里埋着头:“阿姨,您大概是误会了。”

“我跟你说,人穷就要靠自己的努力,不要妄想一步登天。”叶梅香把那沓钱塞到他手里,“我理解,也不怪你,你爸常年打工,你妈一个精神病患者,可能是他们平时疏于管教,所以你才想走捷径。”

“阿姨,请你不要侮辱人。”

“我侮辱人,你父亲欠高利贷的事你不会不知道吧?”叶梅香盛气凌人地盯着他。

他的脸渐渐冷却,前前后后的图片拼凑在一起,渐渐明白了叶梅香话里的意思。起初父亲说那笔钱借到了时,他也有过怀疑。但父亲信誓旦旦地说,是找一起打工的同乡们凑的,跟苏家没有任何关系,他也就信了。

“我告诉你,那笔钱是苏眉的压岁钱,她傻,以为我不知道,告诉我要买名牌包和高跟鞋,这么久了,我却并没有看到她的包和鞋。你真以为你父亲在恩城能借到那么大一笔钱?”叶梅香说完笑了一下,“那笔钱就当是我们借的,你以后别和苏眉来往了。”

陆海洋看了她一眼,她也看了看他,叶梅香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鄙夷和轻视:“苏眉只是一时糊涂,十九岁多一点的女孩子总是想证明自己已经长大,等她再大一点,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后她就会知道后悔的。”

他似乎被浇了一壶冰水,一下子就被浇醒了,他打了个冷战,说:“钱我会打工还给你们家的,我也答应你以后绝不见苏眉。”陆海洋松开手,叶梅香递给他的那些粉色的钞票扬扬洒洒地落了一地。

他推开医院的门,头也没有回。

陆海洋被餐厅辞退了,他提着行李回家时,看到苏眉从苏远安的车上下来。她出院了,她那漂亮的长发上缠绕着一圈纱布。她站在路上看着他,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怨言。他知道她一定是在抱怨他住院这几天怎么不去看她?他假装不懂,推开自己家的院门。其实他知道,看到她的一刹那,他心里有如台风过境,烂了的广告牌,别人家来不及收好的衣服,一片狼藉,满地疮痍。

进了院子,他下意识地抬头望着她的房间,她房间里的门窗都关着。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他总觉得她在看着他,恼恨的,用她那直勾勾的眼神看着他。

苏眉觉得自己的头好不了了,虽然已经拆了纱布,可是它常常不听话地疼,常常不受她控制地想起陆海洋。他的声音、他对一只猫的温柔、他那少得可怜的微笑神态。她有时拼命让脑袋停止转动,可那些片段就像电影一样,倒带,前进。

梁衣认为是她自己没有出息,和后遗症没有关系:“那家伙有什么好的,你替他挨了这一瓶子,他就只是送你到医院,然后就面也不露了。”

“是的,是我瞎了眼。”她赌气地说。

“那就赶快擦亮眼睛啊,还来得及。”

她也没吭声,只是垂头丧气地趴在桌子上。过了许久,她重重地一拍桌子,豪气地说:“我请你喝酒,今天不醉谁也不可以归。”

“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千万不要拖我下水,我可是纯良淑德。”

苏眉冲出了水果店,隔了十分钟后,她爽快地把从便利店买来的啤酒放在桌子上:“来,陪我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