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仙(第3/13页)

“我徒弟怎么没有拦住你?我还没有穿好衣服,你就撞进来,叫别人看见了怎么说?快出去。”杨道士慌乱抓起被子道。

那寡妇大大咧咧走近床前,一把抢去道士的被子,将搭在椅子上的道服扔到他身边,大声道:“我母亲就快没气了,哪里还管这些小事情?你快起来,快去看看我母亲到底怎么了?”她将被子扔在床边的大木椅上,两眼直直盯着杨道士。

因为担心阳气泄露,杨道士一生未曾碰过女人。现在被这有些姿色的女人盯住,他极不自然。他将衣服搭在肩膀上,怒道:“昨天被你耍得好苦,今天我是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那寡妇毫不畏惧道:“我母亲实在不行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杨道士嘴角拉出一个嘲笑的弧度,道:“从来都是人家请我去,生怕我拒绝。哪里容得你在这样放肆?昨天我是看你可怜,才上了你的当,耽误了其他人的事情。可笑的是你,居然还有脸来找我!”

寡妇讥讽道:“生怕你拒绝?你说反了吧?应该是人家怕钱出少了,请不动您大驾。只要出得起价钱,哪家的事情你拒绝过?”

杨道士哽住了。

那寡妇问道:“昨天你既然已经到了李树村,那就离我家已经不远了。你为什么不多问问呢?我家就在附近了。”

杨道士鼻子哼出一声,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别说附近,就是再走一百多里,也见不到认识李铁树的人。你回去吧,昨天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说完,杨道士伸长了脖子朝屋外大喊,“徒儿,快来把这个泼妇赶出去!”

寡妇被他激怒了,瞪圆了眼厉声问道:“你当真不去?”

杨道士脑袋一歪,冷冷道:“真不去!谁出钱不是一样?我干吗非得做你这种恼人的事情?”然后杨道士仔细打量了寡妇一番,又低声道:“看你也不像是有钱人,我答应帮忙,你还不一定出得起价钱呢。”

寡妇见杨道士不肯答应,居然跃上床来,抓住杨道士的胳膊,将他往床下拉。

杨道士哪里见过这么凶悍泼辣的女人!加上他年事已高,在力量上要逊色一筹,当下死死抱住床头的横杆,拼命叫喊徒弟的名字,可是却迟迟不见徒弟进来帮忙,寡妇的指甲掐进了杨道士的肉里,疼得杨道士哇哇大叫。

一时性急,杨道士狠命朝寡妇蹬出一脚。那寡妇的腰部被杨道士蹬到,跌倒在地。

杨道士气喘吁吁道:“你快走吧,你别逼人太甚,不过逼我也没有用。我再说一次,我绝对不会管你的事情。”

那寡妇趴在地上,双手捂住肚子,正揉捏被踢到的部位。长长的头发挡住了她的脸,杨道士看不到她的表情。

杨道士眼见情形不对,慌忙爬下来,在离寡妇两三步远的地方站住,双手不知道放在哪里好:“你……你怎么了?”

那时,他还没有想过要用枕头下的短刀对付她。

71.

说来也是奇怪,一个年老的道士,平时又不杀生,作法也用不上金属刀具,干吗要藏一把短刀在枕头底下呢?

后来经杨道士解释,在别人看来,道士本身就是鬼的对敌,如果说鬼是邪气的代表的话,道士就是正气的代表。可是杨道士自认为杀鬼太多,心里有着常人觉察不到的恐惧,他怕那些被他逼走驱逐的鬼趁他睡觉的时候聚集在床边,想悬挂一把剑在床边。因为染过血的剑会发出鬼类害怕的剑气。

可是他不只害怕那些鬼,自从给人驱鬼收来不少钱财之后,他更害怕附近的小偷到道观里来偷钱。

这样就引出了要不要在床头悬挂长剑的问题。按照杨道士的推理,如果家里没有长剑,即使小偷与他正面交锋,不论结果如何,都不会闹出人命来。倘若家里有了长剑,免不了小偷或者他抢先拿到长剑做威胁,这样就很难免刺伤人甚至杀死人。

杀鬼他从来不眨一眼,可是想到杀人,他就两股战栗。

后来他徒弟知道杨道士的心思,便建议他在枕头下面藏一把小刀。多数鬼害怕锋利的刀刃,而即使有小偷闯进道观来,也不会发现小刀,这样就一举两得了。

自从枕头下藏了刀以后,除了偶尔几个噩梦吓得他从梦中惊醒来,立即从枕头下抽出小刀,见了地上如霜雪一般的月光又舒缓过来之外,他从来没有有意识地去摸过那把小刀。特别是道观里来了人时,他连瞟都不瞟一眼那个枕头,生怕别人从他的目光里发现了枕头的异常,进而发现这个道貌岸然的道士居然害怕梦中的鬼。

在寡妇与他拉拉扯扯之中,他有意脚踩住枕头,生怕枕头下面的小刀暴露出来。如果这个寡妇传出去说杨道士枕头下面藏着一把短刀,那么肯定会被周围人笑话,那么肯定没人再来找这个在梦中害怕鬼的道士作法了。

在那个寡妇被他踹倒的瞬间,他还在担心枕头会不会挪动位置。

“你……你怎么了?”杨道士在这样问的时候,还偷偷瞥了一眼床头的枕头。寡妇是背对着他的,所以不会发现他的眼神不对。

那个寡妇痛苦地哼哼着,杨道士从她背后只能看见她的身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仿佛一只夏天午后懒洋洋晒太阳的猫。而杨道士感觉自己就是一只想要挑衅这只猫的老鼠。他轻轻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拍拍她的肩膀。

虽然这个寡妇骗人很可恶,但是杨道士自觉刚才一脚发力过大,多半是踢疼她了。万一踢伤了一个妇女,让别人知道了说他堂堂一个道行高深的道士竟然对弱女子下苦手,那杨道士脸上还真挂不住。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个寡妇迅速抓住杨道士伸出的手,用力将杨道士拽倒在地。

杨道士感觉一块冰贴在了手背上,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只见一个青绿青绿的如苔藓一般的东西压在他的手上。还没等他看清那东西是什么,只觉一股力量拽得他失去平衡,猛地扑向前方。

杨道士像青蛙一样趴在地上,手关节和脚关节疼得厉害。他从寡妇的背后甩到了她前面。杨道士转过头来正要骂人,却立即噤住了嘴。

面前这个人哪里是有姿色的女人!她的额头突出了许多,如寿星的额头。额头上面的头发迅速朝后退去,只有须须几根留在原地,一如清朝人的发饰。而牙齿增大了许多,两颗门牙伸长到嘴唇外边来。光洁的皮肤立即生出许多皱褶,皱褶中间是黑漆漆的脏污。

再看她那双手,青绿青绿,指甲变得细而尖,如同鸡爪。原来苔藓一般的东西正是她的手!杨道士慌忙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手背,被她抓到的地方染上了些许绿色,如同穿了落色的劣质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