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扒人者人恒扒之(第3/4页)

“传令下去,一旦亢龙军势大,不必在宫门抵抗,以内宫靖元殿前宫墙为护墙,所有武器集中在那里!”

“不!陛下!我们不能步步退缩,迟早会被敌人压缩在内宫死角,等到退无可退,就是死期!”

“陛下!我们的探子侦查出后宫有地道,我们可以在前宫拼死抵抗,您和精锐们从地道出去,出沉铁后召唤裴帅,从后头给沉铁和亢龙一击,这是唯一解救大家的办法了。”

“那会死很多人,我不要!”

“现在死守,一个都出不去,最后会死所有人!”

“我不会让你们死。我带你们出来,就一定会让你们完整地回去!传我命令,不必拼死抵抗,以免过多杀伤,咱们会有转机。如果老天害我,真到了最后时刻,你们全部投降,一个都不许反抗!成孤漠野心勃勃,这一手之后他没有退路,必定造反,他最需要兵力,绝对不会杀了你们,只会将你们收编,所有人都可以活着!”

“陛下,那您自己怎么办?”

“凉拌!”

“陛下,此事不可儿戏!先别说儿郎们愿不愿意投降,就算我们弃械,您呢?您一定活不了!成孤漠绝不会放过您!”

“能决定我生死的,不是成孤漠!”

“陛下,明明还有生机,为何您一意孤行,要自蹈死路!”

“因为我信,我不会输!”

……

她在宫中最高处,遥望街道如血脉,而黑色的亢龙军便是毒血,正源源逼向这沉铁的心脏,很快就会浸入瓣膜,然后心室心房……

而她,在心脏的正中。

如所有人所说,万一那毒血入心,便纵她另有准备,便纵其余人不会有生死之险,她却绝无生路。

天日高高,烽火高高,风云高高,她站立的角度,高高。

在我成为所有人靶子之前,我要你先将我看见。

你会不会视而不见?

王城的大门已经打开,宫城的警钟已经敲响,城下无数人忙忙碌碌搬运,我嗅见火器和铁器交织的气味,燥热又森凉。

宫胤。

你在哪里?

……

他在马上。

烈马狂驰,甚至来不及带着受伤的手下,在沉铁边境,最后一刻,和两支骑兵会合。

一路上注意到,并没有骑兵开拔的信号,他心中不由一喜,随即听见风中隐隐飘来的兵器交击之声。

他身影如流星泻过天际,在半空之上,便看见自己的骑兵正和一支军队厮杀在一起。

看那军士衣裳建制,竟然是属于上元的军队,所幸虽然精锐,但是人数不多,毕竟要想绕过裴枢的军阵,穿过大半别人的地域,在这玳瑁和沉铁相连边境设伏,不可能劳师动众。

他一到,军队便有了主心骨,很快将上元军杀退。上元军并没有恋战,因为他们从前几天接了明晏安命令,日夜赶路前来设伏拦截,之后就没有再接到大王的任何命令,也不敢擅自行动。

明晏安已经给锦衣人毒得小中风,暂时无法有任何后续指令。

宫胤也不恋战,带着骑兵抽身便走。他还是令原本的骑兵队长带兵,自己隐身于士兵之中,一路疾行。

沉铁境已经陷入了混乱,接连几拨军队的叩关,导致边境数城至今没有恢复正常秩序,宫胤的骑兵从小路行进,一日夜便到了沉铁腹地。

向山是沉铁的内地边境分隔之山,是去王城的必经之地,山势不险,却山分两半,夹窄道其间。

骑兵队首尾相接,先派斥侯探地,人马未出,却有人衣甲破烂,踉跄自山道冲出,一边冲一边大叫:“前方有险,速速改道!”

骑兵们警惕勒马,那人直冲到近前,一身衣甲十分熟悉,龙骑骑兵有人骇然道:“莫不是亢龙军?亢龙军的兄弟,怎么会在这里?”

那亢龙军小头目也骇然抬头,道:“莫不是玉照龙骑的兄弟?龙骑怎么会在这里?莫非和我们一样,是接到了国师的密令,前来沉铁驰援的?”

龙骑骑兵立即接道:“正是。原来亢龙军也接到了密令,那么请问兄弟,前方何故?”

那亢龙军小头目道:“前方有人埋伏,我等已经吃了亏,特来报信。”

这边一问一答,人群里,宫胤慢慢抬起头。

目光一闪。

果然。

他抬头看看天色,亢龙设在这里的伏兵不会很多,但要解决还是需要时间。

时间,时间。

又阻一步。

天边层云飞动,沉沉地压一片暗影。

横波,你怎样了?

……

“报!亢龙军已经攻破宫门!”

“退到内宫!”

“陛下!”

“退!给我先守住内殿宫门!木头不够砍大殿,砖头不够拆墙,燃料不够下帐幔,先守死靖元殿宫墙!”

她站在高高殿顶,脚下是那一堆衣物,她还在等,等着一个答案。

她知道将领的眼神已经不对劲,知道士兵的眼中充满迷茫,知道关心她的人们各种讨论要打昏发昏的女王送走她,知道底下所有人都在仰望着她,猜测着她,包括后来得她士兵解救出来的铁星泽,都在担忧地注视着她。

在她没得到一个解释之前,她不想解释。

这个答案关系她之前所有迷茫和之后行走的方向,她不愿再在黑暗中摸索,对每个影子怀疑自己早已发疯。

如果这就是疯。

如果你想我疯。

那就让你好好瞧瞧,到底什么是真正的疯狂。

宫胤。

我坚持不了多久了。

你在哪里?

……

他在向山。

手中冰雪锁链,唰一下从地上一具尸首的胸膛抽出。带出一抹血红的光影。

鲜血飞溅,染满身。

不记得污脏,也不记得亢龙军还算是同袍。

当他拿下那批伏击的人的首领,出示身份,却并没有获得这些人的忠诚之后,他毫不犹豫下令,杀。

阻我救她者,死。

为了节省时间,他亲自上阵,沉铁的枯草和他的袍角,在硝烟中飞扬。

从尸首堆中走过,这些原本都是他的属下,他的军队。

到死,也许有些人都不明白,自己如何会死在异国,死在同袍手中。

上位者有无可奈何的悲哀,小人物有不能自主的悲哀。

士兵捧上衣裳,要帮他换了染血的衣袍,虽然黑衣看不出鲜血,但那气味污脏,不是他能受得了的。

他摆手拒绝,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黑色,宽袍大袖,领口敞开得很低,腰却束得紧,实在不是他的风格,倒很像另一个人的穿衣风格。

想到另一个人,就看见了那个人。头顶一道黑影掠过,带着自己的属下,在他这边忙着从战场上抽身的时刻,越过他远远去了。

宫胤看着耶律祁背影,他也不轮椅了,也不一袭青衣穆先生了,如果远远单看一个影子,他觉得说不定现在自己看起来和耶律祁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