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母子相对(第2/2页)

景横波忽然觉得恍惚。

这些人,这些在拼命的人,他们知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战?他们有没有想过自己在为谁而死,而这种牺牲,到底值不值得?

为上位者的权力和私欲,无数生命正在牺牲或正在被牺牲。

她在现代的影视里,看过了无数抗击外侮的战争,也曾为之热血沸腾,然而此刻,她只觉得茫然而苍凉。

这是同出一脉的拼斗,这是为私权的陪葬,这是内战!

这一刻真想喊停战争。

她只想找出宫胤,保全知己,懒散知足地过平凡一生!

她的目光忽然定住。

前方,靠近城门的街道处,有个披着华贵斗篷的女子,正在护卫簇拥下,匆匆前行。

哪怕只是一个背影,她也认了出来,那是明城!

……

“砰。”又一声,耶律祁的身子,第四次被重重摔在了淡红晶壁上。

一口淤血喷出,满墙冰棱尽成粉色,艳艳生光。

许平然此刻比先前更狼狈,衣袖撕裂了一块,唇角也隐隐有了血迹。她用撕裂的衣角去擦那血迹,出神地看了会——她的记忆中,似乎自己从来不曾流过血。

少年时在昆仑宫有师兄长辈们百般呵护,嫁人后她是九重天门宗主夫人。

她一生如此完美,美玉生晕,从不会被尘埃血迹所染。

她目光微冷,慢慢转向地上喘息的耶律祁。

耶律祁迎着她的目光,轻轻一笑。

“我还……活着。”

“你还拦得下?”她漠然道,看出他强弩之末,只怕动也动不了了。

齿间都沁出血来,他忙着擦拭,一边犹自笑道:“对,我拦不下,但你有脸走?我还活着呢。”

她目中射出怒意,“我一直没有对你下死手,你该明白!”

“难道你是在心疼我吗?哦不对,以你天门宗主夫人的身份……”耶律祁笑道,“对一个后辈下死手,你觉得丢人而已。”

许平然闭上眼睛,胸口起伏,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

这看似柔魅的男子,竟也是一副铮铮铁骨。

又多了一项她讨厌的。

她还讨厌自己莫名其妙的心软,为什么明明有好几次机会可以杀了他,却总是错过?

这种错误,不该发生在她身上。

“你错了。能杀人,永远不丢人。”她轻轻蹲下身,指尖对准他咽喉。

他睁大眼睛望定她,没有任何动作,她甚至在他眼中看不见任何惊惧,只看见一泊静水,倒映自己的影子。

他瞳仁很大很黑,边缘似乎微微晕染一圈淡紫,她在那样的瞳仁里清晰地看见自己,又或者,不是自己。

恍惚当年,九重天门,洞房花烛夜,慕容微微俯身,她在他眼底看见自己,一身鲜红,她忽然想起师门的鲜血。

从此她再不与慕容对视。

从此她再不穿红。

她眼底闪过淡淡憎恶,对她,对他,也对他。

无谓的心软,是弱者行为,不该是她的。

她缓缓伸出手去。

……

城墙墙洞因为激战,出现了很多裂口,但无论是全力对敌的耶律祁,还是心神不宁的许平然,竟然都没有发现,其中某道裂缝中,透出两双眼睛。

两双眼睛,将洞里发生的一切都看了个清楚。

“蒙虎,你说,怎么办?”

“不怎么办,这位可是主上的情敌。”

“哦。那你为什么不走,一直看着。”

“看高手对决,不行吗?”

“不得不承认,这老妖婆,真行啊,我觉得就算主上对上她,只怕也……”

“不是只怕,是肯定。主上在这两年间不断衰弱,哪比得上人家日日雪山静心无扰,修炼不休?唉,我只望主上早点解决那些问题,早日恢复……”

“我忽然想起主上走的时候,好像曾关照你,假货二号怎么处理。”

“……是有。主上说,假货二号不能常出现,出现多了,就会被识破,功亏一篑。所以,最多两次,用在关键时候。”

“还有一次是什么时候?”

“他说,如果许平然大开杀戒,或者可以用假货二号,将她引走。”

“你说现在,算不算老妖婆大开杀戒的时候?”

“这个……不算吧?再说这是情敌!”

“我也觉得不算。这可是情敌。”

“嗯,那就不算?”

“嗯……”

……

许平然的手指,冰冷地压上耶律祁的咽喉。

耶律祁闭上眼睛。

那手指如此冷,那是雪山的感觉,他厌恶这彻骨的冷,人生的最后一刻,他最想遇见的,是那女子如火一般的温暖乃至热烈。

横波。

愿你安好,享承平天下,扬帝歌新旗。从此后鲜血尘埃,废墟白骨,再与你无关。

指尖白气一闪。

“轰。”

一声巨响,墙洞壁又破,许平然霍然回首,又惊又怒,万万没想到,竟然隔壁还有空间,竟然一直有人偷窥自己没有发觉。

她一眼之下,便见白衣人影惊鸿一瞥。

宫胤?

许平然怔了怔,霍然收手,正要纵身追过去,忽然心中一动,转身看了耶律祁一眼。

他微微闭目,正在喘息,许平然目光从他全身掠过,微微惊讶这男子一身好根骨。

雪山各种试验,需要这种难得的好根骨……

她一把将他抓起,身形一闪,已经从洞中穿出,直追白衣人而去。

轰然一声,城楼上又破一个大洞,先是白影一闪,随即许平然追出,手中还抓着一个人。

许平然人在半空,已经发出一声怪异的呼哨,似乎在召唤什么。

身在最高处的景横波已经看见,一边打手势下令底下裴枢立即拦截,一边准备亲身下城追过去。

忽然她看见明城,做了一个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