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片幽情冷处浓

桌上搁着的桂花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走的时候还剩两块,我爱那糕点细腻酥软,特特吩咐了侍候我的婢子映柳,照棠,将那点心以银丝罩罩了,待我回来再取食。

如今那银丝罩歪在了一边,点心却已不见。

我可不认为那两丫头敢偷吃我的东西。

神色不动,继续缓缓前行,掩在袖中的手掌已经扣上了两枚银叶镖。

吱呀——

推门的刹那,我飞快一缩,缩到了门后,手指一扬,两枚飞镖如飞电银光流逝,瞬间闪投而入。

啪啪,击中什么物件的声响。

……

没有闷哼,没有呻吟,没有意料之中的呼叫。

安静得令我奇怪。

我摄足走近,将耳朵俯在墙上,想仔细听听内室动静,冷不防两根冰冷的手指伸过来,捏住了我的耳朵。

啊!

我大惊回头,眼角突然瞥到银亮的光芒,怔一怔,不由心花怒放。

“师傅!”

那冰冷的手指放开了我的耳朵,声音比手指更冷的哼了一声,我笑嘻嘻的看过去,果然是黑衣白发,千年冰玉的近邪冷冷靠在墙上,手里拈着两枚……镖。

其实已经不算是镖了,好像被他的手指给捏成了个银球。

我摇摇头,大为惋惜:“干嘛不捏成个元宝?我也好拿来使。”

近邪哼一声,手指一转,一个元宝果然到了我手中。

我心情极好的看着他:“师傅,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话音未落我突然顿住,瞪大了眼睛,看见近邪一晃,轻轻一咳,一块沾着血的桂花糕,夹杂着一股紫黑的血箭,喷了出来。我双手拢在袖中,盯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近邪,面色平静,无人看得清我掩盖在袖下紧紧绞扭的手指。

王府医官面色凝重,仔仔细细为近邪切了半个时辰的脉,方才摇头叹道:“好像是中了毒伤,这毒却来得古怪,竟不像是中原一脉常见的毒,恕我无能……”

说完唉声叹气向父亲请罪。

父亲皱着眉,挥手令他下去,看看我冰冷的面色,命身边的大太监:“请吴先生立即过府一趟。”

转头宽慰我:“吴先生大号寒山,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名医,见识广博,擅长内症解毒,你放心,他一定有办法的。”

我点点头,转头看见急急赶来的沐昕,勉强一笑,沐昕是知道近邪和我的关系的,知道这个寡言少语的师父在我心中的地位,当下也不多言,只是站到我身侧,拍了拍我的肩,他稳定的掌心触到我肩头的那一刻,似有暖流注入,竟有微微的感动,感动里突然有些恍惚,想起一些细碎往事,想起那少言的家伙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话,却对指点我武功从不厌烦……想起近邪的武功,这七年来没人比我更清楚,纵不是天下无敌,也少有对手,能伤他如此,会是怎样的敌人?近邪又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看着近邪的脸,竟是半边冷白,半边微红,望去甚是诡异,心里只觉得冷一阵热一阵,乱成麻,扯不出线头,无由的恐慌,却又不知因何而慌,纷乱的思绪里,那太监已经带了一老者匆匆进来,那人五十许年纪,眉目刚厉,全无医家慈和之貌,神态却是平和的,不卑不亢的给我们见礼,还未打下躬去,已被我一把推到床前:“不必多礼了,诊病救人要紧。”

吴寒山也不多言,立即坐下,指尖一搭,眉头顿时一皱,我心里一紧,医官来之前我就已经给近邪搭了脉,只觉得脉像古怪,寸关两脉缓,滑,浮,紧,竟摸不出底细来,此时见他神情,更是忧心。

吴寒山思量半晌,道:“是中毒,不是一般的毒物,应该是西昆仑一带才有的奇毒玲珑草,无空花,草无毒,花也无毒,只不过一极寒,一极热,俱都无色无味,中者毒力立即从伤口蔓延至心,直至半身僵冷半身灼热而死,不能以内力去除,越是发动内力散开越快,但这位的毒,却又不像是服食中毒,倒像是……”

他略一沉吟,道:“且翻过身来看看。”

几个太监将近邪翻过身,掀起后背衣服,我轻轻啊了一声。

一个半红半白掌印赫然在目。

“果然。”吴寒山向近邪的肩头看了看,了解的喟叹,目光不知怎的有些惊佩,却又带了几分闪烁:“这位壮士好武功,不知道用的什么办法,硬生生将毒力锁在了胁下,才支撑了这许多天,只是,却再耽搁不得了。”

我皱眉道:“昆仑?毒掌?师父怎会去那里?那里有什么样的人物,配伤到我师父?”

此言一出,人人面上都露出惊讶之色,连沐昕也不例外,吴寒山失声道:“小姐难道不知道紫冥教大紫冥宫?”

我更茫然:“那是什么东西?我一定得知道么”

沐昕修长的眉深深皱起:“怀素,你行走江湖日短,但也不至于从未听说紫冥教吧?”

我摇头,父亲已接上话:“连我这不问江湖事的皇室中人都知道,那个紫冥教是江湖上一大强横势力,号称天下第一教,武林第一宫,武功诡异,擅长毒物,代代教主都惊才绝艳,独霸天下,据说教中最为诡秘的便是魂灯,擅以生人魂魄练化……”

“等等,”我越听越震惊,忍不住开口打断:“那教主姓什么?”

父亲一怔:“这个我倒不知道。”

这回是吴寒山接口:“好像传说中姓贺兰。”

“贺兰!”

没什么比我听到这两个字更震惊了,贺兰,贺兰悠,是他伤了近邪吗?怎么会?

突然想起他说的话:“……这灯是魂灯,是我教中弟子以精血练成,有召唤摄魂功用……”

“……我不是要有意瞒你,只是有些事你知道了反对你不利……”

心乱如麻,脑中仿如有波浪阵阵轰鸣,冲击着我向来坚固的心志,贺兰温柔和缓的语气在一遍遍的回响里飞转回旋,越来越急,迅捷如魔咒,尖利如钢刀,剜着我仅存的理智与信任。

饶是如此,依然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如旧:“如何解救?”

手指紧紧攥住广袖,贺兰与教中人不合,我是亲眼见着的,近邪未必是贺兰所伤,再说以贺兰的武功,也伤不了近邪。

我知道我在自我安慰,心里却清楚的明白,近邪受伤,绝对与贺兰悠有关,毕竟能和他与我扯上关系的,紫冥教中只有贺兰悠一人。

深深吸一口气,无论如何,必得先救了近邪性命要紧,凶手追查,不必急在这一刻。

吴寒山此时已给近邪施针,我见他认穴极准下手如飞,不由暗暗佩服,此人名驰北地,倒也非浪得虚名。

施完针,抹了把汗,吴寒山才回答我:“这位公子毒伤已有时日,真气被侵噬,已经坚持不了多久,老夫以针灸助其一臂之力,锁住毒力蔓延,接下来要做两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