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精(第3/4页)

那对老夫妇笑道,救你没有指望要报答的。再说,我们都行将枯木,哪里能再得一子咯?

白发老翁说,你们一直没有生育,是因为你家的风水出了问题。但是你们的房子已经这样建了,要想重新做已经不能。但是我可以把你们家的大门换个方向,改个大小。我现在身体好了,可以花点力气帮你们把门改造一下。

老夫妇将信将疑,遂让白发老翁改造他们家的大门。白发老翁花了两天时间,将原来的大门移到后面,又将大门稍微修改了一点,然后不辞而别了。

那对老夫妇在当年除夕的时候果然生下一个胖乎乎的男孩,而后又生下两男一女。文天村由此繁衍不息,人丁兴旺,形成了现在的百来户人家。

我问爷爷:“修改了大门就有这么大的影响?”

爷爷说:“是啊。风水往往由于差那么一点点,结果就大大不同。”

跟在后面的郝建房马上问:“您看看我家的风水怎样?门前有树,屋后有山。风水应该还可以吧?”

爷爷点头道:“确实。我看你这里的风水还可以啊。怎么就出现这样的怪事呢?难道我猜错了?难道真是鬼造成的?可是没道理啊,照算法,不应该是鬼在作祟啊。”爷爷皱着眉头思考了许久,最终没有求到答案。爷爷只好无奈的朝郝建房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郝建房讨好的笑立刻僵硬在脸上,像打了霜似的难看。

爷爷说:“我确实已经无能为力了。我们在家里还有没有处理完的事,只好先行告退。你另请高人吧。”

郝建房怏怏道:“秋季一到孩子就保不住了,哪还有时间请其他的高人哪?何况,我也不知道高人在哪里。”

爷爷抱歉地笑笑,安抚道:“福祸都是有命的,或许这个秋季就不同了呢。”

郝建房点点头,连忙低头走开。他在掉眼泪,怕我们看见。

我问爷爷:“您相信命吗?”

爷爷说:“你能斗过命的时候,就千万不要相信命。你不能斗过它的时候,你就可以理智地不要白花力气,这时你可以相信命。”我相信他不但是在教育我,而且在说他一生的人生哲学。

我们边走边聊,不知不觉走到郝建房家的后山上。爷爷突然绊了个趔趄,几乎摔到草丛中去。

“什么东西啊?绊得我差点儿摔坏了骨头。”爷爷抬起脚,双手揉捏脚趾头。

我低头一看,是两个树桩。树桩高出路面半寸,竖在路中间像个冒号。爷爷正是绊到了树桩突出的部分。

树桩的截面很宽,几乎有一个四人坐的圆桌那么大。根据截面模糊的年轮来看,这两棵树少说有了百年的历史。

“这是什么树?”爷爷向郝建房喊道。

“梧桐树。”郝建房用衣角擦擦眼睛,声音嘶哑地回答。

我对爷爷这样的行为很不满,郝建房正在伤心孩子的事情呢,你老人家还问什么树,这不是故意让人不舒服么。

爷爷很不识趣地继续问:“梧桐树?怎么砍了?”

郝建房漫不经心地说:“刚盖这房子时少了点木材,并且挡了做房的地基。我就把这两棵树砍了。本来是要连根挖起的,但是这树的年龄太大了,根系很发达,挖起来估计一个根可以装一卡车,需要劳动力大,所以没有挖掉树根。”

爷爷蹲下来仔细观察树桩,说:“这树好像还没有死。是吗?”

郝建房见爷爷老问一些与风水无关的事情,态度有些不好了,但仍平和地回答:“是啊,春天的时候,它的树桩上还生长出嫩芽呢。但是每天经过这条路的人不少,嫩芽生出不久就都被脚板踩死了。所以到现在还没有生长起来。”

“哦。”爷爷点点头,伸手向郝建房讨要烟,“来,给我一根烟。”

郝建房懒洋洋地走过来,给爷爷递上一根烟。

爷爷说:“你别怪我话说得丑啊,你这人就是有点抠,有点小气。做房子哪能用百年的老树呢?”

爷爷点燃烟,接着说:“我看出些问题了。”

“你看出问题了?”我和郝建房异口同声。

65.

爷爷嘴里叼着烟频频点头:“我说了不是鬼嘛,这是梧桐树作的怪。”

“梧桐树作的怪?”我又和郝建房同时惊问道。

“这两棵梧桐树生长了一百多年,已经具有了一定的灵气。你为了建造房子将它砍伐,它们肯定不服气,自然要想方设法报复你。”爷爷说。

“梧桐树的灵气?”郝建房惊讶地问道。

“对。大自然中的一切生物都是有灵气的。如果你破坏了它,就可能受到惩罚。”爷爷摸着树桩的年轮,神色安然地说,“人们往往把它们的灵气叫做精,也可以说是梧桐树精在报复你。”

“那怎么办?”郝建房两眼惊恐地盯着梧桐树的树桩问道,仿佛问的不是爷爷而是梧桐树桩。

爷爷微微一笑,低头问底下的梧桐树桩:“你有什么要求呢?”那个神情既像是跟郝建房开玩笑,又像是真正在和梧桐树桩说话。郝建房见状,瞪大了眼睛看着爷爷,似乎在等爷爷传达梧桐树桩的要求。

爷爷就像专业演员一样俯下身子,将耳朵贴近梧桐树桩。听了一会儿,爷爷默默颔首,说:“嗯,我知道了。行,你的要求不过分,就照你的要求办吧。我相信郝建房能办到的。”

郝建房一听到爷爷跟梧桐树谈到自己,忙使劲点头说:“是的,是的。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办到。”说完喉咙里咕噜一下,重新强调:“真的,我一定办到,请两位梧桐树精放心。不要再害我的孩子了。”

爷爷站起来,拍干衣服上的泥尘。郝建房连忙凑上前,问道:“梧桐树精有什么交代?不会需要很多钱吧?”

爷爷皱眉道:“你到了这个时候还怎么抠门,是孩子重要还是钱重要?”

郝建房连连点头:“对,孩子重要,孩子重要。花多少钱都无所谓。”

爷爷伸出两根手指,在郝建房的眼前晃晃。

“两百?”郝建房歪着脑袋问道,“是不是要花费两百块钱?”很容易可以看出郝建房在掩饰,他说话的语气就像呆在冰窖里久了,牙齿已经开始磕碰。

爷爷摇头,仍把两个手指在他眼前晃动。

“两千?”郝建房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两手在微微地颤抖,嘴唇轻轻哆嗦,好像晕血的症状。

爷爷不耐烦地说:“我要你给我根烟抽抽,什么两百块两千块的?”那是我见爷爷最幽默的一次,平时很少见到爷爷开玩笑,但是我觉得唯一的那一次确实精彩。

郝建房干咳了一声,微微扭动身体,紧张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他手指慌乱地伸进口袋,费了好大的劲才将烟盒掏出来,甩动烟盒,抽出一根香烟递给爷爷。爷爷叹了口气,接过郝建房手中的香烟,自己点上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