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江邑浔直接去了时政部,主播的办公室里很安静,大多数都去出镜或者配音去了,只有一两个坐在桌子前玩手机,她们看起来都太年轻,应该不会知道傅心卉。她转身准备去找她们领导的办公室,却在外面走廊的文化墙上看到了一排照片,上面贴了不同时期的代表主播,其中有一张照片,让江邑浔愣住了,那个人不是别人,竟是欧朝光。

她从来不知道欧朝光曾经也是个主播,好像领导一出生就是领导似的,她没想过他是从主播的位置上晋升上来的。她的脑海里突然有一堆乱麻越来越紧,如果欧朝光曾经是新闻主播的话,那么他理应是和傅心卉同期的,所以他去看望她也是情理之中。但为什么蒋易森的反应会那么激烈?这一定藏着她不知道的故事。

想到这,她更加速地朝着播音部负责人的办公室走去,敲了敲门,里面一个醇厚女嗓的人应了:“进来。”

她打开门,微笑着自我介绍:“你好,我是都市频道的记者,我叫江邑浔,有件事情想打听一下,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你。”

那个五十多岁的女主任抬头看了看她,似乎觉得眼熟,仔细想了想,这不就是最近风头正劲的那个小记者嘛。她客气地迎了她进门,倒了水端到她面前:“你想打听什么事?”

她喝了口茶,冷静了一下,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我刚才在走廊上好像看到了我们欧主任,他以前也是你们时政部的主播啊?”

“是啊,你居然不知道?”女主任坐回了位子上,“当年他可是独当一面的男主播呢,那时候和谁?啊,他和焦洁,简直就是我们时政部的男才女貌!”

江邑浔一口水呛住了,她急忙放下水杯,擦了擦低落在裤子上的水滴。这一出实在是太意外了,她根本没想到会听到自己妈妈的名字,但其实哪里意外?推算他们的年纪,应该的确是同一期的,妈妈那时候就被称作当家花旦,所以这一点都不意外才对。可是她却渐渐觉得心慌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朝她慢慢地探起了触角。

她集中起精神,回到了正题:“那您知不知道有一个叫傅心卉的女主播?”

“心卉啊?”她的神情暗淡了下来,“哎,她命不好,正在上升期却突然生了场病,原本就能替代焦洁成为一姐的,谁知道会变成神经病了啊。”

“听说是受到当事人恐吓?”

“是啊,那阵子她还跟我唠叨,说天天睡不好觉,谁想到会这么严重,干媒体不容易啊,尤其是女孩子,男孩子就好一些,发展空间也更大的,你看欧朝光,现在不是混的好好的。”

“那也是欧主任有能力,”江邑浔笑着站起来,就准备要告辞了,“我能问问傅心卉以前的办公室是哪间吗?”

女主任似乎还沉浸在往事中,闻言便给她指了路。江邑浔直接朝着那间办公室走去,可心里却渐渐觉得蹊跷,是啊,傅心卉神经失常了,然而欧朝光却一路发达了,这到底是为什么?真的像女主任说的那样?傅心卉只是命不好?女人就是混不过男人?她不相信。

那间办公室现在已经改造成了机房,里面堆满了机器,而女主任还给她指了曾经的播音间,现在也变成了连成一排的机房,空调打得极低,红红绿绿的灯光闪烁着。她先到办公室的那间转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异样,想着傅心卉就算会回来,那她看到这里变成了机房,应该也不会停留的吧?然而,当她走进播音间改造的机房时,她却看到了一个身影正蜷缩在角落里,因为背对着门,所以她看不清她到底在做什么。但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这正是傅心卉。

她不敢走进去,怕惊扰她,只好小声地试探着她的名字:“傅心卉?”

那人果然一惊,回过头来四处打望着,江邑浔心里一个激灵,立刻拨起电话通知了蒋易森。挂掉电话,她悄悄地打开门,坐在地上一点一点地往角落里移去。却不小心碰到了桌角,发出轻微的声响,傅心卉猛地扬声问道:“谁?你是谁?”

江邑浔不吭声,让自己隐藏在机器背后。

“是谁,你给我出来,你不要再神出鬼没地吓唬我,你吓唬不到我的!”

江邑浔微微探头看去,只见傅心卉不知道双手握着什么,正坐在地上来回转着,冲着四面八方的空气喊着。

“快出来!你再不出来,我就不客气了,警察会抓到你的,会把你送到监牢的!你别以为吓唬我我就害怕了,我该说的还是会说,纸包不住火的,你们做了坏事,就要受到惩罚!下地狱的是你,不是我,不是我!”她的语气越来越激动,江邑浔也不敢再动,她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听傅心卉的话,似乎是有人做了什么事被她查了出来,为了防止被曝光,所以就采取了威胁恐吓的手段,而傅心卉就是因为太执着,所以才过不了自己良心那一关,刺激太大,就精神失常了。

她皱起眉,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然而,即便只是这么轻微的响动,敏感如傅心卉还是立即捕捉到了,她握着手里的东西迅速转过身了,准确地对准了江邑浔的方向,这时她才发现,傅心卉手中的东西竟然是一把剪刀!

她的心跳顿时加速起来,一时竟不知所措起来,进退不得。傅心卉已经发现了她,她没办法继续装死,为了防止她情绪激动,她只好慢慢地探出头来,努力学习着谈判专家的口吻:“阿姨?你记不记得我是谁?”

傅心卉把剪刀往前一杵,喊着:“你是谁?”

“对啊,你想想我叫什么名字?我们之前见过几次面的。”

傅心卉皱起眉来,似乎真的在努力思考着,她紧紧盯着江邑浔的脸,慢慢想,慢慢想,却突然惊恐地瞪圆了眼睛:“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阿洁,求求你原谅我,我不该背叛你,阿洁,求求你原谅我……”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江邑浔却仿佛遭遇了晴天霹雳,手脚无力地瘫软下来。阿洁,她说的是妈妈焦洁吗?妈妈不是死于自杀吗?为什么她会恳求妈妈的原谅?她的声音颤抖起来,似乎想要确认一遍:“你说我叫焦洁?”

“对不起对不起!”傅心卉突然跪在了地上,朝着她重重地磕起头来。

江邑浔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她撑着手臂朝着她一点点地挪去,声音凄凉又哀怨:“阿姨,你认识我妈妈是吗?你告诉我,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我妈妈原谅你?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你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我妈妈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一把握住了傅心卉的双臂,用力地摇晃起来,眼泪一颗颗落了下来,砸在了地板上。房间里温度很低,她的手也是冰凉,可抓在傅心卉的身上,她的皮肤似乎更是寒冷如冰。傅心卉被她问得痛哭流涕,口中只是反复地呢喃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背叛你……不该让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阿洁,你原谅我,我也受到了良心的谴责,我什么都没有了,求求你原谅我……我早就不想活了,我也想随你一块去了,我受到的惩罚足够了,我撑不住了,让我也跟你一起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