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俗世纷纷话阴阳
夜月无星。
春风楼。
俞濯理着一色月牙白裳,流云刚给他倒了一盏雨前龙井,就见床上之人幽幽转醒,手里还紧紧攥着半个烧饼。
“你醒了?”
声音温润清澈,犹如晨时吃的桃花露,清甜醉人。
“公子?”门娇娇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却扯痛了伤口,咬着牙一阵吃疼。
“你还是小心坐着,伤口刚刚好一些,别乱动。”俞濯理温柔地扶她坐在床边,羞的门娇娇脸色通红。
“那个……公子没事了吧?”
“多亏了你,已经没事了。”俞濯理灿然一笑,眉眼鼻口都隐着风流,“好好休息。”
“你也是好福气呢,我们家公子亲自给你看的病,你这才好的那么快。”流云在一旁看了门娇娇一眼,就恨当时自己没能保护好公子!
“是公子给我看的病?”门娇娇大喜,也不顾心口疼痛,直接拉起俞濯理的手叫道,“是公子亲自给我看的病吗?”
“你刚好,不易激动。”俞濯理认她开心地握着自己,只是他手心冰凉,被门娇娇暖热的大手一握,反而有些不习惯。
“快养伤吧,我们家公子还有事,养好你就走就行了。”
“流云不可胡说。”
俞濯理刚想出口训斥几句,却见门娇娇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扑通跪在俞濯理面前,“公子,我仰慕你很久了,真的,每天梦里梦到的都是你。这次救你是我最大的荣幸,别说伤口不重,就算死掉,我也是甘心为你挡剑的!不过,公子你答应我件事情好吗?”
俞濯理一怔,“你说。”
“让我在你身边当丫鬟吧!”门娇娇一喜,“天天跟着你!”
“喂!”流云看不惯,“救人是救人,恩情我们自然记得,以后再还就是了,你这样可不厚道。”
“求公子答应我!”门娇娇一脸坚决。
“这……”俞濯理皱了皱眉,眉间有淡淡的阳光藏在那,半晌才道,“你先起来吧。”
“若公子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可是姑娘家人父母都在这,我却是个四海为家的人。若突兀让姑娘当我的丫鬟,怕委屈了你,何况你若跟我走了,你的家人怎么办?”
“公子不用担心,我本是孤儿的。”门娇娇一乐,手里的烧饼也挥舞着,“小时候一直在寺庙里干活,长大了就在饭馆里打杂,没有我不能干的,公子放心好了!”
“喂!我们家公子都说了,不需要丫鬟!再说了,都是孤儿了,怎么还吃的这么胖……”
“流云……”俞濯理冷冷出口,又看了门娇娇一眼,抬手缓缓将她扶起来,“你好好养伤,以后当我丫鬟就是了。”
“啊!谢谢公子!谢谢公子!”门娇娇大喜,面色瞬时红润许多,好似那伤不看也都好了。
只是俞濯理淡淡一笑,方才听闻她说自己是孤儿,心口一紧,忽地想起她来。也不是如今那丫头,在京城是否还好……
他想她了,在这寂静的夜里,天上没有一颗星星,春风料峭,思之如狂……
武英宫。
灯花似要燃尽了。灵牌前的香烛发出最后一点微弱的光,照着她单薄的身子。
苏年锦险些要站不住了,半晌仍用充满怀疑的目光看向庆元,“和亲?”
“嗯。”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很聪明。”
“呵!这大燕王朝,聪明的人何其多?”
“你不一样。”庆元转眸看向她,目光灼灼,“你会弹琴,唱曲,又反应快,记忆力好,临危不乱,敢于说实话,还有……是皇家唯一能拿得出去的女人。”
唯一拿得出去……苏年锦苦苦一笑。
大皇子没有女人,五皇子的小妾全是青楼女子,而后便是顾筠菱,许幼荷,夏芷宜,秦语容……和她。
哪里是唯一能拿得出去的人,分明是子嗣太少,女人也太少罢了……
“为何……不让三爷攻打阿方拓?”庆元难道宁愿和亲也不让慕宛之重握兵权吗?
“他是太子的劲敌,朕不能让他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庆元半眯了眯眸,那眸中的深意无人能够看懂,“何况古往今来,不止我大燕,就算之前的庸帝,也常常派公主与胡人和亲。如今这种境况,和亲是上上之策。”
“为何不能在大臣中找个女子?”苏年锦皱眉,嗓子里犹如饱蘸了陈酒辣喉,“我是堂堂怡睿王的女人,若传出去,百姓岂不笑话?!”
“派你去,不单单是为和亲。你到了那,还要常与我大燕通情报,监视阿方拓,必要时杀死他,别的女子没有那份聪明,也没有那个气魄。”
更漏滴滴答答,直直敲进人的心里,让人生寒。
“三爷不会同意的。”苏年锦滞了半晌,而后缓缓挺直脊梁,看了看庆元,“他一定不会同意的。”
“所以朕单独找你来。”
“什么意思?”
庆元看了看四周将士的灵位,半晌没有说话。四周压抑冷冽,苏年锦跟着他一起看了看那些灵牌,一个个名字,一个个官衔,无不诉说着往日鲜血淋漓的战场与铁骑奔腾的厮杀。她心口一痛,竟是说不出话来。
“带你到这,是想告诉这些死去的人,朕愧对他们。”
……
“你不必出宫了,朕会昭告天下,怡睿王的女人得了疾病死去。等你再出来的时候,就是我大燕明瑞公主,与胡人和亲。”
不……不!
苏年锦一路踉跄从武英宫出来,也不顾身后是否有人追,直接沿着广场跑到未央宫。她要回去,她不要在这里了,她要找皇后找到回去的办法,她绝不能一嫁再嫁,任人欺辱!
扑通……
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脚,苏年锦一个趔趄直接摔在地上,痛地她直冒眼泪,只是担心后面侍卫追赶,来不及顾痛,吃力爬起来,连忙又跑。
深夜无星,灯火寂寥。
苏年锦发丝凌乱地跑到未央宫门口时,身后一片漆黑,毫无动静。
宫中燃着琉璃宫灯八十一盏,亮如白昼。
皇后与侍婢霏儿正在低头鼓弄什么,待苏年锦走近,才知她们是在叠纸鹤,一张张很小的纸,被昭容一一折叠,她眉角中尽是笑意,似乎那些纸鹤给她带来了无穷的欢乐。
“锦主子?”霏儿抬头看见她,暗吃一惊,“你怎么……”如今她满脸是泪,脚下鞋子丢了一只,浑身脏乱,霏儿大为不解,拾步向宫外望了望,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才又走回来。
“皇后……皇后……”苏年锦哽咽了嗓子,一下子跪在皇后身边攥住她的手,那手掌冰凉,如今握住另外一个温热的掌心,似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