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煎了

唐斯羡其实对唐清满姐弟的家世背景不太了解,当初答应了以“唐思先”的身份行走后,才从唐清满那里获得一点信息。

在唐斯羡穿越前一个月,也就是六月份那会儿,是唐家姐弟的爹唐才厚病逝的第二十七个月。

亲父死,子女必须守孝三年,具体则是二十七个月。所以唐家姐弟守完了孝后,便按照先父的遗愿变卖了家产,收拾一番于七月踏上返回饶州乐平县唐家的路。

唐清满也是她爹临终前才得知,原来她爹当年是唐氏家族的子弟,但是后来离开了唐家。

至于为何离开,她爹没告诉她们姐弟二人,只是颇为悔恨的叮咛唐清满,务必让唐思先的名字也回到族谱上。

姐弟俩的娘早在他们年幼时便去了,所以唯一的亲爹也死了后,姐弟俩无依无靠,若非亲爹的遗愿给了他们方向,他们怕是会继续迷茫下去。

然而走到歙州与饶州交界的鹿西乡时,姐弟遭遇了四处游荡,以劫掠为生的盗贼,结果便是唐思先被杀了。

劫后,唐清满遇到了唐斯羡,救了她。

再然后,说不清楚自己来历,又没有身份的唐斯羡便成为了“唐思先”,为了报答唐清满的救命之恩,也为了完成“唐思先”这个身份该尽的责任和义务,她便跟着唐清满找到唐清满的伯父唐才升。

唐家是一个拥有三百年历史的大家族,祖先是前朝的豪门大姓,出身高贵。然而随着前朝豪门大姓逐渐没落,当时的唐家的当家便决定往后不分家,族人都住一块儿,实施平均主义。

如同唐斯羡所知道的建国初期吃的“大锅饭”,唐家的情况也差不多。因为不分家,所以凡是年满十五岁的族人便得统一劳动,男的种地,女得煮饭和进行蚕桑方面的工作。

每个小家庭都没有私产,所有的粮食、衣物分配都是族里负责的,虽然不至于大富大贵,但是也能吃饱。

因这种自给自足的家族经营方式让朝廷少操心许多,故而今朝的每个皇帝几乎都要夸一夸唐氏家族。唐氏也成为了尽节乡,乃至饶州都颇为声名显赫的大家族。

唐清满的爹唐才厚便是生活在这样的一个家族。

照理说他也不该有什么不满的,可他在二十年前,顶着被父兄骂不孝子,被人戳脊梁骨的骂名,宁愿被族谱除名和挨十五大板,也要离开唐氏家族,这便十分耐人寻味了。

唐清满不知缘故,唐才升也没有告诉她们,只是无情地拒绝了她们:“他被族里除名了,也已经不是我的弟弟了,让他回族谱之事,想都别想了。”

包括唐思海在内的唐氏族人都对姐弟二人十分不齿,笑话她们:“当初走得不是挺有骨气的吗?如今骨头软了?即使你们乞怜摇尾,也是不会让你们回唐家的!”

唐斯羡虽说要履行诺言,但没想过以这么屈辱的方式,于是拉着唐清满扭头便走了。

她们却是不知,即使她们走了,唐思海的心里也平静不下来。因为他知道唐才厚离开唐家时,办了这事的是当时的家长唐泰,——也是他唐思海的祖父。

若是唐家姐弟回了唐家,那么无疑是要打他祖父的脸!

如今唐家的家长已非他的祖父,而是更为年轻,口碑更好,在饶州州学任助教的唐赟。

唐赟此人颇有文才,可是在唐思海看来,他的性子温和,资质平庸,没有家长的风范,要不然也不会让唐家姐弟的伯父唐才升坐上副庄首的位子。

那可是一个兄弟叛出家族的人,本该受连坐处理,而不应成为田庄的副庄首!

唐斯羡与唐清满不清楚唐思海的身份,可秦雩却是知晓的。

晚饭之时,他跟家人说起今日之事,语气中也颇为不屑:“那唐思海不懂半点仪礼,仗着他祖父是唐家前任家长,不敬我便罢了,还扯我衣袖,没体统!”

妻子苏氏道:“你不是去处理唐思先捕鱼之事了吗,怎么骂上唐思海了?”

“这事有何好处理的?根源还是在唐家!唐思海生怕唐思先回了族里,让他祖父丢了脸面,所以便盯上了那唐思先。只要这事唐家一日未解决,我看还有的闹!”

“那你不管不行吗?”

秦雩面色古怪地看了一旁默不作声的女儿,“我也不想管,可谁让浈娘收了人家一条桂花鱼?”

苏氏惊诧:“桂花鱼,在哪?快还回去。”

秦浈指了指桌上香喷喷的煎鱼,无辜道:“煎了。”

苏氏:“……”

苏氏张了张嘴,最终在鱼香的诱惑下,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秦浈略“忐忑”地问:“桂花鱼肥美,本想等大哥回来再一起吃的,可我见它蔫了,还以为快要死了,便擅自做主煎了来吃。爹娘不怪我吧?”

秦雩道:“不怪你,怪你作甚?再说了,你身子不好还帮着做饭,我们欣慰的很。”

心下却疑惑,明明他前不久还看见这鱼活蹦乱跳的,好几次都差点跳出水缸,怎么突然就要死了呢?

秦雩想不透,干脆也不想了。

听了秦雩的话,秦浈脸上又闪过半分愧色。

一家人吃着饭,突然从邻居家传来了极大的动静。

妇人的叫声、哭声,以及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交织着钻入耳中,秦浈只觉得脊背发凉。

“这刘大真是造孽,又吃酒了吧!”苏氏道。

秦雩摇头:“白天喊他去村尾处理唐思先的事情时还挺正常的,这一到晚上便吃酒,一吃酒便打骂媳妇!”

“哼,他那老娘也一样,白天使劲地磋磨儿媳妇,春儿那么勤劳的娘子嫁进去都被骂手脚不勤快。要不是身子好,早两年便撑不住了!我劝过那刘老媪,结果还怪我多管闲事!”

秦雩叹了口气:“得了,吃完饭再过去劝劝,总不能真的不管。”

秦浈扭头看着西窗,窗外夕阳沉沉落下,余晖染得天边像血一样红。

——

天色灰蒙,昏暗的林间小屋内,静悄悄的。

唐斯羡的身子突然一颤,整个人便弹坐了起来。

她捂着胸口,粗喘着气,似想将心悸的感觉随着呼吸消弭。然而冰凉的手脚以及一身冷汗却告诉她,想要平复心情可不是那么容易。

手微微颤抖着翻出一块手表,上面显示的时间还有几分钟才到凌晨五点。

公鸡已经开始打鸣,隔壁,乃至村子里也传出了各种动静。

唐斯羡将手表收了起来,又从床头摸了摸,拽起一块长布条,然后解下衣衫,将布条一圈又一圈地缠在胸口,直到本来就没多大的胸变得几近扁平,她才吐出一口浊气。

“束胸这种事真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绑好头发,打水洗漱,又练了会儿嗓子,她才走出门,将水缸里的鱼捞到竹娄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