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些小故事(3)

  顾平生回来时,仍旧是白纸一张,她是真的不会。

  后来因为晚了,顾平生表姐留她吃晚饭。

  说实话,这个前纽约加州律师的手艺,实在不敢恭维。童言尝了几个菜,不动声色把筷子伸向了最好炒的香菇青菜,岂料,顾平生竟也夹起了个青菜芯,两个人对视一眼,吃进嘴里,然后又同一时间,都端起了水杯……

  顾平凡倒是吃的津津有味:“我听TK说,你们以前就认识,还是在他做实习医生的时候?”童言点头,继续喝水:“就见过一次。”

  她不知道顾老师说到什么程度,当然也乐意含糊而过。

  那件事像是一个非常私密的事情,她不知道对顾平生来说,那天是否是他唯一的失常,可对自己来说,却是唯一一次在别人面前,暴露始终隐藏的秘密。

  在这个道德观彻底沦丧的时代,很多人早就漠视了第三者的存在。

  可如果,本应是最温柔宽容你的妈妈,却成为了别人家庭的破坏者。从牙牙学语起最依赖的人,一夜间变成最唾弃不齿的那类人,这种伤害对她来说是毁灭性的……

  “你父母是做什么的?”顾平凡忽然问。

  她的笑很温和,脸颊上也隐约有个酒窝,像极了顾平生。

  童言看着壁灯映在她眼睛里,忽然有些说不出话。

  倒是顾平生接了话:“你今天的菜,用了我家多少糖和味精?”

  顾平凡诧异看他:“没用多少啊,我大部分用的都是盐,”她说到这儿终于恍然,“你是觉得菜咸了?TK你说话越来越过分了……”  

  后来她还没想到借口,顾平生就主动说这周就补课一次,余下的等下周再说。他是开车送她回的学校,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在下车时,在校门口对面的马路上,她隔着车窗点头,然后忽然想到什么:“我国庆要回家,也就是下周,肯定没有时间补课。”

  顾平生看着她:“我下周也要去北京,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找我。”

  童言尴尬笑了笑:“不会的,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假期的。”

  国庆节是一票难求,她拜托了很多北京师兄师姐,才算七转八转地弄到了一张……站票。好在只有十四个小时,可她真正上了车就懵了,目之所及尽是人,座位底下都早已躺好了人,她好不容易挤到洗手间旁的车门,厚着脸皮蹭了个地方。

  她看到洗手间里,水池上也坐着两个小孩,索性决定今夜不喝水,熬到下车算了。

  可到了半夜,却实在渴的嗓子疼,只好拧开矿泉水,抿了很小的一口含在嘴里,缓解缺水的感觉。就在腿已经站的没知觉时,收到了沈遥的短信:怎么样,站的可惬意?

  童言哭笑不得,回道:我站在洗手间外,闻了一晚上酸腐味道,连水都不敢喝。

  沈遥很快回复:让你得瑟,平时打工和稿费的钱,全都被你贡献给铁道部了。你说就是想家,也不用每个国庆五一都回家吧?

  火车驶过铁轨的声响,很有节奏。

  她拿着手机沉默了会儿,才继续用调侃口吻,回道:没办法,我恋家。  

  清晨下了火车,她又辗转地铁公交足足两个小时,才算挨到了奶奶家。刚才用钥匙打开门,就看见最想念的那道身影在厨房,忙碌着给自己做早饭:“言言回来了?我刚熬了杂粮粥。”她饿了一夜,头昏脑胀地走到床边,直接栽倒。

  “怎么这么累?”奶奶问。

  咸菜和粥,还有油条。

  她觉得自己幸福的要死了:“这次很好运,买到打折机票,才三百多块钱,可惜是早班机,坐的我真是困死了……”

  困死了,真的困死了。

  可是还是很乖地爬起来,在奶奶的注视下,一点不剩地吃完了所有的早点。连带喝了一大杯白开水:“下次我带您去坐飞机,等我毕业了,就是怕您会晕机,对了,耳朵也会疼,”她描述的煞有其事,“今天早上飞机快降落的时候,我的耳朵生疼生疼的。”

  奶奶笑眯眯听着,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带着欢喜。  

  她正说的开心的时候,奶奶忽然很神秘的拉住她的手,说:“今年养老金又涨了,我这几年给你攒了整整一万块钱,能不能把助学贷款还上?”童言吓了一跳:“我不是和您说了,我只要毕业后五年还上就可以,千万别给我攒钱,我现在打工,还帮一些记者写新闻稿,一点儿都不缺钱。”

  “我已经取出来,”奶奶继续轻声说着,却忽然想起厨房里还炖着肉,忙站起身对她说,“就在沙发底下,你赶紧拿出来收好。”

  她看着奶奶的背影,眼睛有些莫名的酸软:“要不这样,我拿出来存在我和您的卡上,等我需要用的时候再用。”

  她离开北京的时候,特地办了个户头,自己拿着卡,给奶奶留下了存折。

  以防家里急用钱,可以即刻取出来。  

  厨房里应了声,她走到沙发前,摸着底下藏钱的暗格。

  小时候她经常会到处翻,早就熟知这个藏钱的位置。

  可当她拿到信封时,却忽然觉得不对了,很薄的信封。就连自己每学年交的6000元学费,都比这个厚几倍……一个猜想闪过,她就像忽然被人捏住了心尖。

  不敢呼吸,也不敢动。

  她不敢说出事实,只装作不经意地问了句:“我爸这几天是不是来过了?”

  “是啊,还特地给我换了煤气。”奶奶的声音带着难掩的喜悦。

  果然是他。

  童言怔怔看着信封,不是第一次了,可这次这么多,让我拿什么去补?

  纷乱的念头,不停在脑中闪现,她忽然觉得很无力。整夜的疲累再次一涌而上,她只想哭,怎么都止不住的鼻酸。

  就在视线模糊的时候,奶奶已经走出厨房。

  童言忙把信封塞进书包,抽了张面巾纸,装作擦鼻子,很快抹去了眼泪:“怎么感觉要感冒了……”她站起来,很快说,“这么多钱放在家里不安全,我现在就去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