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有一些想念(3)

  面容模糊,可却能清晰辨认出那个人是自己。

  她猜不到这是哪天上课,是第一次自己确认他的身份,还是被他叫起来回答“国际商事仲裁”的概念。就像他说的,这应该是他在飞机上,凭着零碎的回忆画出来的。

  接下来的九封邮件,再没有任何内容。

  只是一张张的素描。

  她看的有些出神,猜测这是哪一天,哪一个时刻。就好像在和他做个游戏,他画的时候在回忆,她猜的时候,也同样需要不断把过去翻出来,仔细辨别。

  沈遥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过来,马上哇噢了声:“学过医的就是好,都会一两笔素描,你说我怎么就找了个和我一样学法的呢?”

  她笑:“你可以让他选修素描,就和我上学期一样。”

  “诶,你笑得这么□干什么,不就有个男人给你画了十几幅素描吗?”沈遥又气又笑,仔细凑过去研究了会儿,“这是超市吗?”

  “是。”她微侧头,甚至能记起,他在超市阿姨的三寸不烂舌下,买了多少的东西。  

  顾平生没有特地和她说过,他回到美国之后,具体什么时候检查,安排在什么时间手术。她不是医学院的学生,基本对这些的了解,和普通人没什么差别,因为不了解就会不由自主往严重的地方想。

  可却又怕他知道的自己的忧心,不能追问。 

  而有些话,一但传出来,却再也止不住。

  接替海商法的老师授课死板,又整日摆着个棺材脸。班里同学都是怨声载道,课间说话的时候,有些平时本就疏远的人,总会说顾老师如果没有走就好了。童言知道那些是说给自己听的,只低头看书,全当听不到。

  好在这学期只有一门专业课,其余都是各自的重修或选修,不会有太多机会遇到班级同学。可等到上了三四节课后,连那些平日关系好的,也开始顺着舆论,开始议论纷纷。

  她曾经很怕面对这样的局面,在最初和他开始时,也有过无数种假设。可是真的到来了,却发现真没什么大不了的,比起父母的忽视,生活的压力,还有他的病情,这些似乎真的都不算什么太大的事。

  只要不影响正常毕业就好。

  倒是有一次,沈遥气的不行,狠狠摔书的时候,惹来了老师一顿教育。

  “顾老师如果不走,还不至于说成这样,”下课后,沈遥把书塞进书包里,还在忿忿不平“言言,说实话,他为什么忽然放弃教课了?”

  “他家里有些事情,暂时放弃一学期的课而已。”童言敷衍笑笑。

  “一学期?我们就剩了一学期了,童言无忌,”沈遥很卖力地叹气,“鉴于他是你的,漂亮的脸蛋我就不看了,可是顾老师讲课真的一流。”

  童言故意挑眉,装作很骄傲地结束了这段对话。

  不知不觉就过了八周的课,马上临近期中考了。她有大物,沈遥有高数,都是能让文科生掉一层皮的考试。两个人都知道这次是死期了,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做题生活。

  为了找自习教室,两个人一层层寻过去,直到中院四楼,才发现没有上课的教室。

  恰好周清晨和文静静也在最后一排自习。

  沈遥想要避开,可是童言却觉得应该过去打招呼。

  毕竟这学期除了海商法,她们和静静几乎没有重合的课,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她走进教室时,静静正在低声问周清晨要不要喝水?周清晨摸出几个硬币,递给她:“就去楼下自动贩卖机,买两听可乐吧。”

  静静站起来,看见童言,有些意外:“言言?”

  “我们找不到位子,和你们一起吃,没问题吧?”童言低声问。

  “没问题。”。

  等到她走了,童言才在周清晨前面一排坐下,回头说:“静静多好一个人啊。”

  “沈衡也不错啊,”周清晨很有意味地说了句,“你不知道,他为了想要给你补习物理,特意你们要读的大学物理看了个遍,认认真真写教案,到最后都不敢和你说。”

  童言听得愣住。

  “当然,顾老师也非常好。”周清晨低声补了句。

  她很快明白了。

  沈遥拿出书,有些不痛快地嘀咕:“你看看,你还说文静静好,祸根现形了。”

  “她也不是故意的,”周清晨也很抱歉,“我本来想和你们顾老师谈谈,申请宾法,她就说童言和顾老师关系不错。没想到,安慰沈衡的时候,我随便说了两句,那小子估计是当真了。不过童言,虽然现在本科生都能结婚了,学校对师生恋还是很排斥的……还好顾老师知道避嫌。”

  她没吭声。

  有些流言蜚语,说者也是无心,只要过了这个学期,进入实习期也就自然好了。  

  静静最后拿回了四听可乐,放到她们桌上。每个人都不说,她有些忐忑地把另一听递给周清晨,犹豫了会儿,也没敢说话,坐下来继续看书。

  “你知道非典吗?”童言看了书,又靠在椅背上,轻声问周清晨。

  “知道,”周清晨说到自己专业范畴,倒是来了精神,“我有个专业课的老师,就是他在中科院的老师提出的皮质激素治疗,所以他上课特别喜欢讲这段历史。”

  “说说看?”童言有些心跳不稳。

  “你想听什么?”他压低声音,“说专业了你也听不懂。简单说就是肺炎,高烧不断,严重脱水,而且通过呼吸传染。你不是北京人吗?那时候那里是重灾区,你应该很清楚。”

  “也清楚,也不清楚,”她用书挡住脸,“我记得看过几期节目,都说非典后遗症是‘不死的癌症’。”

  “差不多,那时候普通病人不懂,有些医生被感染了,都拒绝这种疗法,最后还是死了。有些是昏迷了,被迫接受这种治疗方案,每天十几瓶激素下去,命是保住了,后遗症却不断,”周清晨想了想,“简单说,肺纤维化,脑梗,股骨头坏死什么的,这是通病,内里免疫力彻底破坏,丧失行动力,心衰,各种各样……总之一句话,活着治不好,死又还不至于死,而且这才过去七八年,谁也不知道以后还有什么后遗症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