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你的顾太太(4)

  他一直就没再回来。

  毕业典礼的时候,童言回到学校。

  她是前一天到的上海,办了所有的毕业离校手续,当晚住在沈遥家,次日才到校。

  班级里二十三个人,十二个直升或保送到外校读研。余下的五六个拿到了各自想要的名校offer,沈遥如愿以偿,真的就去了耶鲁。

  周清晨倒是没继续念书,而是拿到新加坡政府的工作,静静意外成了飞上枝头的小凤凰,开始忙碌地陪他办手续,顺便筹备自己跟随出国的事。

  毕业是个分岔口,却没有路标。

  7月之后,每个人都开始沿着自己的路,走向迥然不同的人生。

  早在实习时,宿舍就基本被半空了。

  床铺都是空着的,墨绿色的铁架子,还有木质的床板都□着,如同刚才入校时的模样。书架也是空的,蒙着层灰,沈遥进来溜达了一圈就崩溃着走了,开始各处寻人道别。

  宿舍里又没法坐着,她最后只好提前走到礼堂前,傻等着典礼开始。

  前晚和沈遥挤着单人床睡,现在才觉得,腰有些疼。

  她在台阶上坐下来,把腿蜷起来,下巴搁在膝盖上,看礼堂大门口的人进进出出的,准备晚上的毕业晚会。还记得上届的晚会就是在露天,她和沈遥还挤在图书馆门口凑热闹,时间哗啦一翻篇,就轮到自己了。

  据说这两天本来是阴雨连绵,今天却放晴了,晨风吹过来,带着淡淡的湿气。她两只手臂环住小腿,反复地想着他的名字。

  过了这么久,仍旧记得那天天气很好,清晨的日光透过窗子照进来,他整个人都拢在日光里,随手捏着根粉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顾平生。

  礼堂里走出四五个人,都是阳光剧社的学弟学妹。

  还有已经开始在电视台工作的艾米。

  频繁的恭喜毕业后,艾米留下来,靠着她肩并肩坐着:“怎么?未来是大律师,还是法官?检察官?”“不知道,”童言是真的不知道,“我不想做和法律有关的事,特别不想。”

  如果有可能,她真的想任性的舍弃本专业。

  因为和他相关。

  “你是文科啊,不做本专业的话,出去会很不值钱吧?”

  “好像真的是,”她认真思考了会儿,“除了背书,没有什么会的。现在想想还是理工科的好,起码有项专长。”“你会唱歌,”艾米笑著说,“而且唱的特别好听,去考个普通话吧,我推荐你去电视台实习。”她随口应了,继续把下巴抵在膝盖上发呆。

  从明天起,再开始考虑未来的事情。今天是作为学生的最后一天。

  毕业典礼持续了两个小时,她穿着学士袍站到最后,上衣都湿透了。等到终于宣布结束,所有的帽子都飞上天时,童言第一个动作就是把袍子脱下来,让自己透气。

  汗涔涔的短袖贴在身上,她低头摸纸巾,就猛地被站在身后的沈遥撞了撞手臂。

  “顾平生。”

  她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沈遥扯到了外侧。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所有法学院的老师,还有院长。他真的就站在院长身侧,看着老人家说话,身上是很简单的休闲衬衫,白皙而轮廓清晰脸孔,眼神仍旧是波澜不惊,她那么远远地看着他,每个细微的动作就在她的眼中,被无限度地放大着。

  沈遥再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

  很快,广场上的三千多人都解散开来,比火车站还要拥挤混乱的场面,拥抱告别,合影签字,有哭的有笑的,亦有疯癫闹着的。

  曾经最受欢迎的老师,在毕业典礼这天回来,总能牵起很多人的回忆。

  除了沈遥和她,几乎所有人都上去,穿着学士服合影留念。

  堂堂法学院的老院长,倒是成了陪衬,笑呵呵地站在每个学生的左侧,而顾平生则被提出各种要求,配合着留影。班里同学还以为顾平生是特意来陪她,自然也以为童言远远躲开只是为了避嫌。有几个关系还不错的,在如愿合影后,还走到童言身边表达着临时占用顾美人的“愧疚”。

  最后还是她先离开了那里。

  无处可去,就走进礼堂看晚会的最后一次排练。

  她是历届的主持,自然没人会阻拦她进入。

  到阳光剧社的节目时,她就在后台,站在巨大的幕布后,看着台上七八个男女生,拿着夸张的艺术强调,在演绎着毕业离校的场景。舞台前的观众席大部分都空着,只有演职人员在观摩。

  有几个人从后侧的幕布绕过来,忽然就对着她的方向,礼貌叫着:“顾老师”。

  童言忽然就紧张起来……

  有人在身后说:“辛苦了。”

  并不是他的声音。

  她手都有些发软,却庆幸,真的不是他。

  身后的那个老师似乎是新的学生会老师,并不认识童言,只和几个学生低声交流着晚会的安排。她继续看着台上认识的人彩排话剧,手机忽然响了声。

  低头看,是顾平生发过来的短信:

  原本是想要和你说几句话,现在却发现,这么做对我来说不是很容易。

  童言同学,恭喜你顺利毕业。顾平生

  “后台是谁开手机?不知道彩排的纪律吗?”

  因为是话剧彩排,台上有扩音器材,这样的声响足以打扰到每个人。

  后台的人都看向她。童言看着手机,恍惚着发现自己犯了错,撩开幕布,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杜老师,是我。”

  “童言啊,”杜半拍看到是她,很快就笑起来,“我们历届的校晚会主持,今年好像是你的毕业年,怎么样,有没有直研?”

  她摇头,和这个常年合作的老师寒暄了几句。

  那晚她直接离开了上海,没有去观看属于自己这届的毕业晚会。

  她坐的是卧铺,半夜睡不着就跑到过道的休息椅上坐着,不停接到沈遥的短信,告诉她有多少人为了纪念毕业在跳湖,有多少人抱着维纳斯的石膏像合影。这样彻夜不眠地告别学生时代,真的是疯狂而又让人心酸。

  火车驶过轨道的声音,机械而有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