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五章

刚过九点半,看似不会有人来了。凯在火堆里添煤块,用钳子耙着,然后拿手帕擦手。罗斯玛丽穿着棕色天鹅绒衣服,顶着一头美丽的头发从厨房走出来,她痛到站在那里不动。酒保在卧室门外,埋首于柠檬皮、餐巾纸、玻璃杯和瓶子间忙着。他是个看起来颇有钱的意大利人,名叫雷纳托,感觉只是拿调酒当消遣,若是觉得太无聊,就会拍拍屁股走人。

接着温德尔夫妇到了——特德和卡罗尔——一分钟后,埃莉斯·邓斯坦和她跛着脚的老公休也来了。接着凯的经纪人艾伦·斯通带着一名叫蕾恩·摩根的漂亮黑人女模特到了,然后吉米与泰格尔、卢和克劳迪娅·康福特,以及克劳迪娅的兄弟斯科特也陆续抵达。

凯把大家的外套放到床上;雷纳托快速地调配饮料,看起来不那么无聊了。罗斯玛丽一一指称姓名道:“吉米、泰格尔、蕾恩、艾伦、埃莉斯、休、卡罗尔、特德、克劳迪娅、卢和斯科特。”

鲍勃与西娅·古德曼又带了另一对夫妻同行——佩吉和斯坦·吉勒。“当然欢迎。”罗斯玛丽说,“别傻了,人越多越热闹!”卡普夫妇没穿外套便过来了:“这趟旅程好累!”卡普先生(“我叫伯纳德!”)说,“一段公交车、三趟火车,还搭了游轮!我们五个小时前就离开了!”

“我能四处看看吗?”克劳迪娅问:“如果其他地方跟这边一样漂亮,我真的会去撞墙。”

麦克和佩德罗送了艳红的玫瑰花,佩德罗用脸贴着罗斯玛丽的面颊低声说:“叫他好好喂你,宝贝,你看起来像一罐蜡黄的碘酒。”

罗斯玛丽说:“菲莉丝、柏纳德、佩吉、斯坦、西雅、鲍勃、卢、斯科特、卡罗尔……”

她把玫瑰拿到厨房,埃莉斯拿着饮料进来,手指夹着一根戒瘾用的假烟。“你运气真好,”她说,“这是我见过最棒的公寓,瞧瞧这个厨房。你还好吗,亲爱的?看起来有点儿累。”

“谢谢你说得如此委婉,”罗斯玛丽表示,“我身体不太舒服,但会好起来的。我怀孕了。”

“真的假的!太棒了!什么时候生?”

“六月二十八,周五我就怀孕五个月了。”

“太棒了!”埃莉斯说,“你还喜欢希尔医生吗?他简直是西方世界的梦幻男孩,对吧?”

“是啊,但我不是去看他。”罗斯玛丽说。

“不会吧!”

“我找了一位叫萨皮尔斯坦的医生,年纪较大。”

“为什么?他不可能比希尔更好了!”

“他挺有名气的,而且是我们朋友的朋友。”罗斯玛丽说。

凯探头进来。

埃莉斯说:“恭喜你,准爸爸。”

“谢谢。”凯答道,“小事一桩。要不要我把蘸酱拿出去,亲爱的?”

“噢,好,麻烦你了。瞧这些玫瑰!是麦克和佩德罗送的。”

凯从桌上拿起装着饼干和一碗淡粉色蘸酱的盘子:“你能拿另一个碗吗?”他问埃莉斯。

“当然。”埃莉斯拿起第二个碗,跟在凯后面。

“我再一分钟就出来。”罗斯玛丽喊道。

迪·贝迪永带了女演员波西娅·海恩斯同来,琼来电话说她和男友在另一个派对,一时间走不开,得晚半个小时才能到。

泰格尔说:“你这个保密到家的大坏蛋!”她抓住罗斯玛丽猛亲。

“谁怀孕了?”有人问,另一人答说:“罗斯玛丽。”

她将一瓶玫瑰摆到壁炉架上。蕾恩·摩根说:“恭喜恭喜,听说你怀孕了。”再将另一瓶放到卧室化妆台上。当她走出卧室时,雷纳托帮她调了杯威士忌加水。“第一批酒我会调得比较烈,先让大家开心起来,接下来便会调得淡一点。”

麦克在人群里晃悠,默声用嘴型说恭喜,罗斯玛丽笑了笑,也回道谢谢。

“特伦奇姐妹住过这里。”有人说。柏纳德·卡普表示:“还有艾德里安·马卡托和基斯·肯尼迪。”

“以及珀尔·艾姆斯。”菲·卡普莉丝说。

“什么姐妹?”吉米问。

“特伦奇,”菲莉丝说,“她们会吃小孩。”

“而且是真的吃哟!”佩德罗说。

罗斯玛丽闭眼屏住呼吸,因为痛楚来得更密集了,也许是因为酒的关系,她把酒推到一旁。

“你没事吧?”克劳迪娅问。

“嗯,没事。”她淡然一笑,“我刚才肚子绞痛了一阵子。”

凯正在跟泰格尔、波西娅·海恩斯和狄说话。“太早了,还很难说,我们只排演六天,不过演起来比在剧本上读好多了。”

“不可能演得更糟了。”泰格尔说,“嘿,另外那家伙发生了什么事?他还是看不见吗?”

“不知道。”凯答道。

波蒂雅说:“你是说唐纳德·鲍姆加特吗?你认识他,泰格尔,他就是跟佐伊·派珀尔同居的那个男生。”

“噢,就是他呀?”泰格尔说,“我不知道原来那是我认识的人。”

“他正在写一部很棒的剧本,”波蒂雅说,“至少开头两场戏很精彩,充满狂怒。很像他以前演的一个角色。”

罗斯玛丽问:“他还是看不见吗?”

“是啊,”波蒂雅说,“他们差不多要放弃希望了,他适应得非常辛苦,这个很棒的剧本就是这样写出来的,由他口述,柔伊撰写。”

琼来了,她的男友超过五十岁了。她拉着罗斯玛丽的手,将她拖到一旁,满面惧色地问:“你到底怎么了?哪里出问题了?”

“没问题,”罗斯玛丽说,“我怀孕了,就是这么回事。”

她跟泰格尔在厨房里拌沙拉,这时琼和埃莉斯走进来将身后的门关上。

埃莉斯说:“你说你的医生叫什么名字?”

“萨皮尔斯坦。”罗斯玛丽答道。

琼表示:“他对你的情况很满意吗?”

罗斯玛丽点点头。

“克劳迪娅说你刚才腹绞痛。”

“我会痛,但不久应该就会停了,这不算异常。”她说。

泰格尔表示:“哪种痛法?”

“就……痛嘛。剧痛,就这样而已,因为我的骨盆在扩张,而我的关节又太僵硬。”

埃莉斯说:“我以前也会痛,两次都这样。但仅维持几天,整片抽痛一下而已。”

“呃,每个人都不一样。”罗斯玛丽用两根木汤匙夹起沙拉,又将沙拉放回碗内,“每个人怀孕的过程都不同。”

“也没那么不同。”琼说,“你看起来像集中营的犯人,你确定这名医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罗斯玛丽开始挫败地轻声啜泣,手中依然拿着插在沙拉里的木匙,泪水从脸庞淌下。

“噢,天啊。”琼说着,求助地望着泰格尔,泰格尔抚着罗斯玛丽的肩膀说,“嘘,嘘,别哭,罗斯玛丽,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