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4/8页)

  “我打算明天去看我妈的一位老朋友,”当他们坐在港口边的餐馆等着他们点的食物时,她宣布道。“她住在伊拉克里翁的另一边,所以我会离开大半天。”

  这是阿丽克西斯第一次向埃德提到她的圣地,她做好准备应付他的反应。

  “那可好极了!”他脱口而出,然后又恨恨地说:“你大概会开车去吧?”

  “是的,如果没问题,我会开车走。那儿离这里大约一百五十多英里呢,如果我搭当地公共汽车去的话,我得花上几天时间。”

  “好吧,我想我别无选择,是不是?当然我也不想跟你一起去。”

  埃德蓝宝石般眼睛愤怒地朝她闪烁着,他把头埋在餐牌后。这晚剩下的时间里他一直闷闷不乐。鉴于这是她惹起来的,阿丽克西斯忍下了。可更难接受的是,他对她的计划全无兴趣。他甚至不问问她要去看的人叫什么名字,其实他差不多从来如此。

  第二天清晨,太阳升起来,照到小山上没多久,她就爬出被窝,离开酒店。

  当她在旅游手册上查找布拉卡时,有件事让她非常震惊。母亲居然从未提起过。在这个村庄对面,有个小岛与它隔岸相望。虽然手册上这个条目非常小、容易被人遗漏,它还是令她充满想像:

  斯皮纳龙格岛:威尼斯人曾在该岛建立坚固要塞,十八世纪该岛被土耳其人占领。1898年克里特岛宣布自治,大部份土耳其人离开了克里特,但斯皮纳龙格的居民拒绝离开他们的家,不愿放弃有利可图的走私交易。直到1903年该岛成为麻风病隔离区后,他们才离开。1941年,德国人入侵克里特岛,占领到1945年,斯皮纳龙格因麻风病人的存在而幸免。1957年该岛被废弃。

  看起来,布拉卡主要是作为麻风病隔离区的补给中心而存在的,这让阿丽克西斯觉得很有意思,因为她母亲竟压根没提过。她坐上租来的菲亚特500(Cinquecento),希望自己有时间可以去参观一下这座小岛。阿丽克西斯在旁边无人的乘客坐位上铺开克里特地图,第一次发现,这座小岛的形状像一只仰面而卧的倦怠动物。

  旅程中她一路向东经过伊拉克里翁,沿着平坦笔直的滨海公路,穿过开发过度的赫索尼索斯和马利亚地带。偶尔,她会看到褐色的指示牌,显示某座古老遗迹不协调地侧身于那些零乱的酒店当中。阿丽克西斯没有理会任何这种指示牌。今天,她的目的地不是公元前二十世纪繁荣兴旺的定居点,而是公元二十世纪之后的某座村庄。

  经过连绵数里的橄榄林后,海岸平原上的土地变得更平坦了,种植园里红红的番茄、熟透的葡萄一望无际。最后她驶离主干线,开始前往布拉卡的最后一段行程。从这里开始,路变窄了,她只得不慌不忙小心开车,避开从山上滚落下来、堆在路中间一堆堆的石头,时不时还有只山羊在她前面缓缓而行,经过它时,那邪恶的、隔得很近的眼睛盯着她看。过了一会,路开始变陡,一个突然的U形急弯后,她靠着路边行驶,汽车轮胎在碎石路面上噼啪直响。下面是米拉贝洛海湾那令人眩目的蓝色海水,她可以看到几乎像一个圆圈一样的弧形天然海港,就在臂弯相拥处,似乎有一小块看似圆形山包的土地。从远处看,这片土地似乎与大陆相连,可实际上,从她的地图上看,阿丽克西斯知道这就是斯皮纳龙格岛,跨过中间一带海水才能到达该岛。周围的地形让它显得很矮小,可这座岛骄傲地矗立在海上,威尼斯要塞的遗址仍清晰可见,在岛的另一端,在它后面,虽然有些模糊,但仍很清楚,一系列线条纵横交错;这些是它的街道。这就是了:空空的小岛。几千年来它一直有人居住,可不到五十年前,由于某种原因它被废弃了。

  阿丽克西斯开了最后几里路,慢慢来到布拉卡,租来的廉价车车窗全摇下来,温暖的海风、百里香的香味吹拂进来。这是午后两点钟,她终于把嘎吱作响的车停在了寂静的村庄广场上。她的两只手一直握着硬硬的塑料方向盘,出了很多汗,汗水亮晶晶。她发现左手臂已经给午后太阳晒伤了。这个时间来到希腊村庄真是可怕。狗儿们躺在阴影里,死了一般,几只猫四处找残羹剩饭吃。此外再无其他生命征兆,只有些含糊的迹象说明人们不久前还在这里——无人的轻便摩托车靠树停着,长椅上的半包香烟,旁边摊着一副双陆棋。知了们不停歇地唱着,要到黄昏凉爽下来时才会止住。这个小村庄可能跟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她母亲离开时没有两样。它没有理由改变。

  阿丽克西斯打算在找到佛提妮?达瓦拉斯之前,先去斯皮纳龙格岛。她很喜欢这种完全的自由独立,一旦她找到那个老妇人,如果再坐船旅行似乎不太礼貌。显然,阿丽克西斯当晚得赶回哈里阿,可是现在,她要享受这个下午,打电话给埃德、找地方安顿下来都是后话。

  阿丽克西斯决定照旅游手册上的做(“在布拉卡这个小渔村的酒馆里,只需花上几千德拉克马,通常有渔夫愿意带你过海”),她目标明确地穿过广场,推开乡村酒馆门前粘乎乎、五颜六色的塑料彩带。这些肮脏的塑料带本意是想阻止苍蝇飞进来,并保持酒馆的凉爽,可实际上它们只起到集聚灰尘,让酒馆永远昏暗模糊的作用。阿丽克西斯在昏暗里看了好久,才看清有个女人的身形坐在一张桌边,她摸索着朝那里走去,那个身影站起来,移到吧台后面去了。因一路灰尘,直到现在,阿丽克西斯的嗓子都是沙哑的。

  “Nero,parakalo,”她犹豫着说。

  那女人的手穿过许多装满橄榄的大玻璃缸,和几瓶空了一半的清冽、醇厚的茴香酒,伸手打开冰箱,拿出一些冰镇矿泉水。她小心地往一只直边高玻璃杯里倒水,在杯边卡上一块厚厚的粗皮柠檬后,递给了阿丽克西斯。然后她在花围裙上擦了擦刚才握冰瓶子弄湿的手,那围裙大得正好围住她的粗腰。她张口说话。“英国人?”她问。

  阿丽克西斯点点头,必竟说对了一半。她只说了一个词就表达了她的下一个愿望。“斯皮纳龙格?”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