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许嘉伦——心之全蚀

1

第一眼看到阮珊的时候,我只觉得她像一个故人。

再一层意义便是,她是邵然的女朋友。

作为一个游戏人间、花丛穿过无数遍的浪子,我的人生里自然是不会上演一见钟情这样的戏码的,所以最最开始,阮珊对我的意义,便只是如此。

谁料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她竟成了我这颗污浊、黑暗、肮脏,被摧毁、被侵蚀的心上唯一的光亮。

从那天清晨她头也不回地从我家走出去到如今,已经数月过去,我不是没有想过找她,联系她,但也只是想想而已。想到最后,便怅然地放弃。

我如今依旧纸醉金迷夜夜笙歌地生活着,某次一夜之欢之后,我不知怎么的来了情绪,给那个我从酒吧带回来的尚不知道姓名的年轻女人倒了一杯红酒,而后我们畅饮着互相聊天,在各自讲完人生的经历和伤痛的时候,她笑笑,将手里的红酒一饮而尽:“我们都不再是少年了,理应习惯人生的懈怠,将憧憬都埋在心底。”

2

我的世界曾崩塌过两次。

第一次在我七岁那年,那天是星期天,我原本应当安安稳稳在家里看电视的,然而我却和几个玩伴一同去游戏厅打游戏。那晚找到我的是隔壁的一个叔叔,他提着我的耳朵把我从游戏厅里提了出去,大声喊道:“你还在玩,你爸为了出来找你被车撞了你知不知道!”

直到现在我都无法准确地描述出我当时的感觉,不是悲伤,不是震惊,不是绝望,这句话传到我耳朵里的时候我有些茫然,就好似在做梦一样。

那天我被那个叔叔带着赶到医院的时候,我爸已经咽了气。我听旁人说他临终前嘴里一直念叨的是:“嘉伦呢?快让嘉伦过来,我有话跟他说。”

我始终不知道他想要和我说的是什么,直到现在我都在思忖着,是要责骂我不听话出去打游戏,还是要对我的前路做一个交代,抑或是要说出他车祸背后的隐情?

我出生时,我妈难产而死;我七岁这一年,我爸因为出来找我出车祸而死。

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那颗原本亮堂完整的心,便有了第一道被侵蚀的痕迹。

周围异样的眼光总是有的,议论声也总是有的,亲戚刻意的疏离也总是有的,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身上便被贴上了“不吉利的孩子”这样的标签。我爸的葬礼结束后,一众亲戚散去,一个七岁的孩子将会有着怎样的前路,没有人关心。

我在校园里不再有朋友,亦不再有愿意同我说话的人。那个时候的我矮小又瘦弱,走在校园里经常会莫名其妙被人从后面推倒,起来后手上和脸上都是伤痕。

三个月之后的某一天,我从学校回家,忽然有小区里的委员会之类的成员来敲门,他们的身后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那个男人蹲下身来对我笑了笑:“你就是许炎的儿子吧?你爸生前是我的好朋友,我打算让你和我们一同生活。”

那个男人,便是邵广生。

在我最绝望悲观的童年时期,他以一种救世主的姿态出现,自以为把我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了出来,实则只是扔到了另一片荒野。

3

是的,也许我在新的家庭里收获了很多,好的学校,好的环境,好的教育,好的出路。邵广生待我不薄,给邵然什么也会给我什么。然而,他却有一点从未给过我,那就是爱。

也许是因为从没有得到过,所以也不会渴望,我从未渴望过母爱,却极其渴望父爱。

然而我知道,邵广生已经将所有的父爱都给了邵然,无从分给我半分。

怎么说呢?就好比我的生日和邵然的生日,我的生日是他记在手机的提示录上的,而邵然的是他记在心里绝不会忘的;我的生日他会给我充足的钱告诉我喜欢什么就买些什么,而邵然生日的时候,他早早就请了假,带他一同去游乐场。

初中时我与邵然拿着期末成绩单回来,那一年我们都考得很差,他看了看我的成绩没有说什么,甚至连皱一下眉头都没有,而看到邵然的,明显生了气,指着其中的几门功课的成绩:“这两门课要补上去,我以前年轻的时候数学学得可好了。”

从那天之后,每天晚上他都会抽出一些时间陪邵然在房间里给他讲课。我印象中那一年他已经是极其有名的企业家,名下的资产不菲,请上十个最好的家教也不成问题,然而他却一直这样,推掉不必要的饭局,推掉不必要的会议,给邵然补了两个月的课。

在新的家庭里,为了不使自己看上去像是一个多余的人,我便努力把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

4

十七岁那年,我开始了自己的初恋。

所谓初恋,并非是像许多人所以为的那样无瑕和纯洁,至少对我来说不是。我只是觉得生活空虚无聊,周遭的一些人谈起恋爱之后好像看起来生活有趣了那么一点点,恰好当时也有个女孩追我,我便同她在一起了。

三个月后我们便分了手,她在我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求我不要分手,而当时的我跨在自行车上看着这一切,内心只觉得厌烦。

那个时候起我便发现,我这一生,应当是不会爱上别人的。

从十七岁到二十三岁,恋爱一场接着一场,我能享受的只有刚开始时女生还算温柔可爱的样子,一到后面她们便变得爱哭和黏人,我便总觉得厌烦。

明知道我冷酷又无情却还要接近我妄想改变我的女孩极其多,谢瑛瑛算是其中一个。

哦,谢瑛瑛,我刚才所说的我初见阮珊时觉得她像一个故人,那个故人,便是谢瑛瑛。

我们初中便相识,我不记得她是哪天向我表白的,我当时大概是觉得她不够漂亮,所以并未放在心上,继续流连于花丛中。然而她好似一直都在我身边,从我的十七岁到二十三岁,每一年都要表白一次,我不理会之后她仍继续默默付出,我喝醉酒之后没人可以联系,打她的电话,她在最短的时间就能赶到,把我弄回去悉心照料。无论我当时的女朋友是谁,每一年陪我过生日的也总是她。

“女孩倒贴成你这个样子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有时候我心情不好,她在我面前晃荡的时候我总是刻薄又毒舌。

“我乐意。”她低下头淡淡地回应一句。

二十三岁,哦,二十三岁,我人生里的另外一次崩塌,就发生在这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