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朱砂佛印(第3/4页)



  “古墓之中也存有壁画吗?怎么保护得如此完好?”她看着粗糙的纸面上流畅的线条和精美的构图,不由惊叹。

  “除此之外,我们还发现了一具女尸。”逐酹背过身去说:“这大概是继上世纪八十年代罗布泊发现楼兰古国的女尸后第二个重大的考古发现。”他的声音很平淡,不像写信给她的时候那样激动万分的样子。

  印臣满怀期待地看向他,问:“可以让我去看看吗?”

  “你说呢?”他笑,爱怜地揉揉她的头发,那种如丝般顺滑的头发一直让他着迷。

  印臣看看手表,想着只有明天再去了。然后她突然发现右手上面的莲花手链不翼而飞。

  楼兰,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入睡前楼兰的那个轻拍她手腕的动作。是她、是她将她的手链拿了去么?

  “怎么了,印臣?”逐酹注意到她的不快,将手中的动作慢慢停止下来,转而抚上她酷似自己的脸颊。与自己唯一不同的,就是她额间的那一颗“朱砂痣”,与千年之前一模一样的朱砂佛痣。

  他探出手去轻轻摩抚着她额间那块伤疤,柔声问道:“还疼吗?”

  印臣微微摇头:“哥,早没事了。你去休息吧,明天我们还要去古墓。”她委婉地推开他,奇怪他的举动竟如此亲昵——他应该知道的,她向来对什么都是冷冷淡淡。只除了,那些带着浓墨重彩的画儿。

  绘画就是她整个儿世界,整个儿生命。

  逐酹慢慢地把手收了回去,转过身,“那么,你好好休息,晚安。”他说。

  “晚安。”

  印臣看见他拉开门,一步一步踱了出去。那背影沾染上月华的光辉,渐渐地融进了夜色里面,仿佛苦难的生灵在时光的流驶中被泥土所埋没了一样,透着无可奈何的悲戚调子。

  她轻轻阖上了门,天窗中渐渐西去的婵娟子,仍然巧笑倩兮地照进来。

  杨家桥去往鸣沙山方向的一公里许,就是已经被层层保护起来的古代墓穴了。附近有一座残破不堪被当地居民称为城隍庙的庙宇。墙基用土坯制成,看起来年代相当久远。从这路过的时候印臣扬起头看向破旧的门楣,上面依稀题有淡淡的字迹。

  “哥,你来看。”她唤了一声逐酹,寻找着可以攀爬的支点。

  “这是什么?”他也注意到了那些字迹,蝌蚪型的文字不太像敦煌本地的居民使用的样子。不过在古代特别是先秦至唐宋时期,敦煌一直做为丝绸之路的必经地,难免受到新疆一带西域文化的影响。

  从楼蓝古国到高昌、于阗、龟兹,西域的各民族融合造就了这里复杂而多样的文化体系。

  也许这种字迹只是从某个地点乔迁而来的工匠的杰作?

  他看看印臣慢慢地攀上去,手指纤巧细致,只是右手的食指与中指略略显现出因绘画而留下的茧子。“小心了。”他在下面嚷了一句。

  印臣小心地撑住身体,从背后的背包中拿出拓印的工具将那些类似蝌蚪的文字拓印在一张粗糙的纸面上。

  逐酹将印臣拓印下来的字迹展开来,轻扫一眼之后,皱了皱眉说:“这是怎么回事?”

  她狐疑地看向哥哥。

  “这些字迹和古墓里发现的字迹非常相似。我一直没有发现这座古庙和墓穴中的女尸有这样微妙的联系……”

  “那我们进去看看吧。”印臣径自走在前面,踏进高耸的庙宇的门槛之前她似乎听见一群人悲恸欲绝的哭泣声在记忆深处呜咽。

  为首的是一名男子,衣衫华丽,体态龙钟。他的白色的胡须在寒风中颤微微地拂动着,她听见他戚戚地念着一段话,依稀听着最后几句是:“大降追福,受佛普度,不舍苍生,兴运慈悲,于时驾降,伏惟尚飨!”

  “呜呼哀哉,魂魄归来,伏惟尚飨!”下阶处的人们齐声悲唤。

  “印臣,你怎么了,别愣着呀!”逐酹见她神情恍惚的站在门槛旁边,拍了她一下。

  “哦!”她缓过神来,默默地将幻觉中男子的话念了几遍。

  庙宇里面是一些残破不堪的碎石与腐朽污浊的布幔。大梁已经有些坍塌的趋势,斜斜地倾向一边。供奉的佛像早已不见,只剩下一个莲花型的基座孤寂地躺在正中央。

  “这是供奉‘燃灯佛’的庙宇。”逐酹仔细地看了一下莲花座,下了一个结论。

  燃灯佛的坐基与众不同,分别是五枚莲花瓣交错叠成两层位于底座四周。相传燃灯佛降临于世的时候有一位“为欲成就一切种智,度脱无量苦众生”的僧人向他抛了七茎莲花,五茎落于座下,变成莲台,两茎位于两侧,傍依肩袖。这个故事在很多佛经中都曾经记载过。

  并且西域一带佛教盛行,信仰着摩尼教、景教与袄教的人们经常将“火”、“灯”一类的事物当作自己的膜拜对象。因此,在当地有非常多的庙宇供奉“燃灯佛”,当然也可以叫做“定光如来”。

  在敦煌莫高窟的壁画里,也可以很频繁地看见这位手执灯盏给人间带来光明的佛祖,安静祥和地望着座下的受苦僧众。印臣对这个佛经故事并不曾听说过,可是在潜意识中仿佛存在这么一根纤绳,将那一边埋藏多年的记忆从泥土中慢慢拉起,显现出清晰的一角来。

  她记得似乎有一位佛,在她额间点上了一枚印记,慎重地告诫自己:“莫坏法身,切记切记!”

  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

  也许这座饱经风霜的庙宇,在千年之前有一番特殊的经历与磨难。生灵的涂炭、僧众的迁徙、文明的消逝……这一切终究被野蛮吞噬掉了呵!

  逐酹站起身,摇头道:“我想除了那些门上的字迹,这里几乎被破坏殆尽了。印臣,走吧。”

  她哀漠地看了一眼仅剩的的莲花座,想起一个青衣女子手执一只水净瓶,含着笑,吟吟地说:“愿我后生,常为君妻,好丑不相离。”

  然后她闻到一种淡淡的藿叶的香气,从逐酹的身上传过来。

  他们从庙宇出来的时候见到了楼兰与钱悦南教授以及他身边的助手。印臣看见楼兰的时候注意到她笑得璨若莲花,丝毫没有矫情的样子。钱教授戴一双深色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柔和而慈祥。他的上额饱满,一副学识渊博的样子。在简单介绍之后,印臣向钱教授出示了刚才从城隍庙中拓印下来的文字,不长,只有很短的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