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七十九口

陶思眠做了一个梦,照例梦到一口井。

井沿青苔斑驳,她看到水面上有自己的面影。

陶思眠弯腰向下,影子变大,陶思眠直身,影子变小。

陶思眠重复动作,莫名其妙躺在了宿舍床上。

她早上六点起床,听半个小时BBC,半个小时看书,七点去食堂。

一杯豆浆两个咸菜包,边走边吃,然后骑车去研究楼。

风扑在脸上清爽怡人。

到楼下,刷卡,到陈潜研究室23楼,刷门禁,到自己的座位,输指纹开电脑。

陈潜知道她是索尼发烧友,送了她一台定制VAIO,陶思眠爱不释手。

十秒开机。

陶思眠先看进度表,然后写今天的安排,开始做实验或者跑模型。

中午十二点半吃饭,因为这个点人不多,不用耽误时间排队,只是饭菜总是有点凉,然后回宿舍午睡半小时,一点半到研究室继续。

陶思眠周一周四下午有课,她基本踩点去上课,然后又回到研究室。

如果陈潜也在,她会和陈潜聊一会儿,如果陈潜不在,她会和陈潜通电话。

晚饭回宿舍泡燕麦或者代餐十分钟解决,然后回到研究室,不出意外的话,她会在晚上十点到十二点之间回到宿舍准备睡觉。

然后又是六点半起床,宿舍、食堂、研究楼三点一线,整理昨天的资料,和陈潜通电话,如果陈潜在,她仍旧会和陈潜聊一会儿……

她每天去最多的地方是陈潜研究室。

做的免疫球蛋白是陈潜手里的项目。

手机通话记录里除了外卖小哥和快递小哥,只有一个人。

陈潜。

陶思眠眼神没有焦距,黎嘉洲长腿几步拿来电脑,开机,开文件,屏幕上出现密码输入框。

“密码是五位数,”黎嘉洲说,“宋文信所有数字密码都是五位数,他喜欢5。”

黎嘉洲打量着陶思眠,小姑娘脸睡得红红的,一缕发丝柔软地垂落在额边。

他想伸手帮她拂到耳后,又怕惊扰她的思绪,手举到一半又默默垂下来。

“69742。”陶思眠冷静报数。

黎嘉洲输入。

密码错误。

“27797。”陶思眠继续。

黎嘉洲手速很快。

仍旧密码错误。

“27426。”陶思眠深深吐了一口气,声音里藏着几不可查的紧张。

黎嘉洲输完之后,动作停了一下,然后才继续。

仍旧错误。

陶思眠慢慢用舌尖舔舐发渴的唇。

黎嘉洲手覆上她的,低声安慰:“没关系,我都把他和家人相关生日、门牌、手机号码都试完了也没结果,不着急。”

陶思眠没出声,只是眼睛有了神,死死盯着墙面。

“2、4、3、6、7。”她一个字一个字报。

黎嘉洲将信将疑输入框内。

加载转圈,显示文档!

黎嘉洲无可置信地看着陶思眠。

陶思眠用手背轻轻蹭着黎嘉洲手心。

“在宋文信世界里,占比最重的不是他自己或者家人,”她说,“是陈潜。”

陈潜是导师,是boss,是领路人,是父亲,是兄长,亦是反复观看视频中那个突出贡献奖的重量。

只是,宋文信觉得陈潜最重要,也是陈潜最想置宋文信于死地。

“69742是免疫球蛋白的九宫格拼音缩写,27797是陈潜实验室,27426是陈的首字母拼音和潜拼音,密码是24367,陈的全拼和潜。”陶思眠声线平稳。

黎嘉洲只觉嘲讽。

他完全没想到这一点。

试问,如果现在面对这份文档的人是陈潜,无痕结束宋文信生命的陈潜,他又怎么能想到受害者的密码是加害者的名字。

不能细想,胆战心惊。

黎嘉洲轻轻将陶思眠拥入怀里,陶思眠顺着黎嘉洲视线看过去,脑袋里飞快记下文档内容。

一篇免疫球蛋白的论文初稿,结构漂亮逻辑清晰,所有数据都是宋文信最近一次的实验数据。

参考文献之后,是几十行文字,每一行文字都是一个地址。

黎嘉洲朝下拉时,陶思眠飞快将地址输入手机地图进行搜索。

霍尔斯的圣水镇,景山市的霍东村……

陶思眠看着空白的显示界面:“为什么都找不到啊。”

黎嘉洲拿过陶思眠手机,搜索“霍尔斯霍东村”然后“景山市圣水镇”,全部检索出来。

“他故意把地址错位了,”黎嘉洲思忖,“怕人看到,又想人看到。”

有一些地址甚至具体到了门牌号,陶思眠纠正后再度进行搜索。

生物制药公司,注册资本100万。

DLL生物研发工作室,注册资本50万。

ABCD医药研究所,注册资本300万。

有些挂着著名医药集团DL的山寨牌,有些随意得像取名废随手滚出来的键盘。

只是,这些企业法人都只有对应的那家企业,没有百科没有投资关系没有股权图谱,干净得像法人们一个人出钱一个人担起整个研究所又一个人买了自己做出来的产品,

谷歌地图可以看到全球大部分实景,那些地方巧合地躲过了谷歌的镜头。

时隔三个月,宋文信亲自将本已结束的事情推向扑朔迷离的方向。

可一篇论文一堆地址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问题在于那些地址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陶思眠直觉想去,尤其霍尔斯。

只有去了,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故事,宋文信身在A市为什么会写下这么一串看似毫不相关的地址,事情才会有所突破,宋文信拼死之后留下的东西才能彻底放在阳光下。

黎嘉洲当然知道陶思眠想去,可她要怎么去?和谁去?到了偏远陌生危险的地方谁去保证她的安全?

一切的一切都是问题。

可就因为陶思眠想去。

就因为陶思眠想。

黎嘉洲一个“不”字,无论如何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