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翔(第3/11页)

七哥左手架鹰,右手拿肉,在鹰眼前晃动,不时地让肉条在鹰嘴上擦过。可鹰连理都不理,昂首挺胸,两膀紧背,身不动,眼不斜,直勾勾地怒视前方,任凭鲜美的羊肉在嘴上擦碰,一副绝不屈服的模样。

还是七哥有办法,用拇指和食指捏住肉条,以中指轻弹鹰嘴,鹰感受到力度后张嘴欲咬。就在这张嘴的同时,捏住肉条的二指顺势一抹,将肉条塞进鹰嘴当中。黄鹰一击不中,嘴里却多了一块肉,可它仿佛没这么回事儿一样仍以先前那个高傲的姿态木木地站着,对嘴里的羊肉视而不见。这时仔细观察它,你就可以从它的眼神中看到恐惧、愤怒、无助、倔强,其中还有一丝莫名其妙。它的肌肉紧张,身体僵硬,站在那儿像一尊雕塑一样。

在这样的相持阶段,七哥出了高招儿。他不再去理会鹰的眼神和那块羊肉,而是由前到后轻轻地转动左臂,这样一来,黄鹰身体晃动,站立不稳,只能跟随他胳膊的转动扇着翅膀,挪动脚步。而它这一动,转移了注意力,精神与肌肉顿时放松,本能瞬间回归,感觉到嘴里的美食有掉落的危险,关键时刻不及细想,下意识地一口将羊肉吞进肚中——首战告捷!

一块肉下肚,你可以感觉到黄鹰的精神不似先前那般紧张了,眼中的敌意也减少了许多。吃第二、第三条肉时,也不像初次那么费劲儿。虽然步骤和第一次一样,但仿佛只是为了保持自己的尊严、维护自己的面子一样,走个过场而已。并且我从中观察到了一个细节,在七哥拿第四条羊肉时,它的眼睛已经在盯着七哥伸向盘中去拿肉的右手了。

七哥那是多精明的人呀,肯定也早就观察到了这个细节,第四条羊肉拿在手中,又放回了盘里。

“不喂了?”

“不喂了。嘿!只要吃就好办!”说着话,七哥点了一根烟,坐在椅子上,对我们哥儿几个说,“接下来的活儿就是你们几个人的了,你们挨个儿架着鹰上外边遛去,哪儿人多去哪儿,为的是让它多见人,适应外边的环境。”

哥儿几个听完都争先恐后地要一试身手,谁都急于要尝一尝架鹰的滋味儿。

七哥乐着说:“别着急,有你们烦的时候,还告诉你们,打今儿起一直到它逮第一只兔子,这鹰可就不能上杠了,无论白天还是晚上全得在胳膊上站着,你们可把劲儿使匀喽!”

我的妈呀!我说七哥让我多找一些人来一起玩儿呢!现在看来,这人还是找少了!

玩儿的就是一个心气儿

我们说话聊天的同时,嫂子已经摆好了一桌子菜,招呼我们吃饭了。七哥说:“看见了吗?打现在开始,你嫂子负责做饭,咱们几个就跟它摽上了。轮流架着它,渴了就喝,饿了就吃,困了就睡,醒了就是这一出。谦儿!你先架它遛会儿去,一会儿他们换你。来!咱们哥儿几个先喝着!坐!”

“玩儿”实际上玩儿的就是一个心气儿,追求的就是人无我有,人有我精,鳌里夺尊,个别另样,要不怎么谁买东西都愿意买好的呢?架着鹰上街,给了我一个全新的体验。你拿架杆儿拴个鸟儿,或拿绳子牵个狗,大家都会很喜欢,但最多回头多看你两眼。而架着鹰可就不一样了,很多人都没有近距离接触过这东西,所以回头率极高。有的人还专门跑过来问这问那,眼里带着好奇、羡慕。这一趟我遛得可以说是出尽了风头,极大地满足了玩儿主的虚荣心。

回到七哥家里,哥儿几个喝得兴高采烈的。他们看我进门,七哥第一句话就把我问蒙了:“打条了吗?”打条?从没听说过这个词。七哥马上意识到我不懂,连忙解释,“就是问它拉屎没有?记住了,这叫打条!”

提到屎,各位可别觉得不雅,这对养动物的人来说是非常关键的一个课题。因为动物不会说话,要想知道它的身体状况,人必须要随时随地对它进行细致入微的观察。这观察,除了表象的东西,主要就是看动物的粪便。有经验的把式通过观察动物的粪便,能够知道它有何疾病,身体胖瘦,营养多少,肠胃如何,上火与否,甚至能看出这鹰还有多少天才能下地抓兔子,鸟儿还有多长时间才能开口大叫。所以养动物的人提到动物粪便时,不管什么场合,从来都不避讳。

七哥告诉我们,因为鹰的粪便是白色糊状,方便时翘起尾巴,粪便直线喷射达一米多远。所以养鹰的人看到鹰尾巴一翘,必要喊一声“打条”,目的是提醒旁人闪躲。我告诉七哥:“两次。”七哥点了点头说:“来吧,坐这儿喝酒吧,你们谁换他?”那几个哥们儿早就围了过来,其中一个抢先接过鹰,美滋滋地出门去了。

放下了鹰,我才感觉到胳膊发酸,俗话说得好,远路无轻担。别看鹰才二斤多重,端在手里遛这一圈儿两个小时,这活儿实在是不轻省。按七哥的话说,就是缺练。

好朋友坐在一起喝酒聊天,是我最喜欢的一件事了。高兴、放松,没有任何拘束,云山雾罩、海阔天空,尤其是兴趣相投的一帮哥们儿,话题更是层出不穷。酒桌上七哥给大家介绍了鹰的习性和玩儿鹰的规矩讲究,几个人听得非常入迷。我们从鹰说到狗,从狗说到鸟儿,边吃边喝,边说边聊,不知不觉这顿饭吃到了下午四点多钟。

大伙儿帮忙刚把桌子收拾好,嫂子早就沏好了一壶茶端了上来。这时,最后一个人遛鹰回来了。这哥们儿是七哥的老街坊,发小儿的一个兄弟,从小和七哥玩儿到大,耳濡目染,对小动物也很感兴趣,而且接触得多了,对“玩儿”了解得也不少。大家叫他杰子,平时自己做点儿小生意,由于时间比较自由,这次七哥把他叫来一起过把瘾。

七哥看他架着鹰进了门,赶紧上前接过鹰笑着问道:“怎么样?胳膊酸不酸?”

杰子如释重负,咧着嘴说:“好家伙,刚架上还不显,端时间长了可真受不了。你走道儿,还得想着它别掉下来。它一惊再一飞,还得往回拽它,这活儿可不轻省,我这胳膊都快不会动了!”

听到这儿,大伙儿都乐了,七哥说:“你跟着较什么劲儿呀?你不用紧张,全身放松,它自己会找平衡,你看哪有鹰从树上掉下来过?”

这一听杰子也笑了:“话是这么说,我也知道。可它站在胳膊上你就不由自主地找这劲儿,我还怕它再抓着我,嘿!是够较劲儿的。”

七哥说:“你呀,就是架得少,习惯就好了!”

“我呀?哈哈!行了!这也就是跟你们玩儿几天图个乐儿,这玩意儿,好玩儿是好玩儿,你要真让我养,我可不养,忒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