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脱节(第2/3页)

他还来不及回答,我的手机就响了。是黛安打来的,她人在屋子里:“你们两个家伙跑到哪里去了?霍莉有点不高兴。泰勒,这样甩掉人家实在很没礼貌。”

“她一定找得到其他愿意和她聊天的人。”

“她只是有点紧张。这里的人她几乎一个也不认识。”

“抱歉,那不关我的事。”

“我只是想,你们这些男生也许可以跟她合得来。”

我眼睛眨了几下。“合得来?”我没有办法正面解读这句话,“你在说什么,你在撮合我和她配一对吗?”

她顿了一下,好像有点罪恶感:“别这样嘛,泰勒……不要那样说嘛。”

五年来,黛安的形象就像一部生手拍的家庭电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至少,我的感觉是这样。某些时候,特别是杰森离家去念大学之后,我觉得自己像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会打电话来跟我聊聊天。我们会一起去买东西,看看电影。我们是朋友,像伙伴一样的朋友。如果有任何性方面的蠢动,那显然是我自己一厢情愿。我很小心地隐藏着自己的感觉,因为就连这种半吊子的亲密感,都是很脆弱的。不用别人说我也知道。无论黛安想从我这里得到的是什么,那绝对不是任何一种热情。

当然,爱德华也绝对不会容忍我和黛安之间有男女关系。我们的关系得受长辈监督,只能像小孩子过家家,而绝对不能有任何戏剧性转折的危险。不过,我们之间的距离,黛安似乎也觉得理所当然。有一次,连续好几个月我都很少看到她。有时候,看到她在等校车,我会跟她挥挥手(当时她还在莱斯中学)。在那些漫长的时间里,她都没有打电话来。有那么一两次,我厚着脸皮打电话给她,她却都没心情跟我聊天。

那些日子,我偶尔也会和学校里的女孩子约会。她们通常比较害羞。虽然她们比较想和那些明显更受欢迎的男生约会,但都只能听天由命,和候补的社交二线人员混在一起。这种关系都维持不久。17岁那年,我和一个高得吓人的漂亮女生发生了关系,她叫伊菜恩·博伊兰。我努力想相信自己爱上她了。可是,八九周之后,我们分手了。当时我感觉有点遗憾,却又觉得松了一口气。

每次发生这样的爱情插曲之后,黛安就会出乎意料地打电话给我。聊天的时候,我从来不会提到伊菜恩·博伊兰(或是东妮·希考克,或是莎拉·伯斯坦)。而黛安也从来没打算告诉我,没见面那阵子,她是怎么打发时间的。但也无所谓,因为我们很快又会回到虚幻的泡影中,在浪漫与伪装之间悬荡,在童年与成人之间悬荡。

我告诉自己不要期待太多,却无法放弃希望,希望她陪在我身边。我想,她也希望我陪在她身边吧。毕竟,她还是一直会回来找我。当跟她在一起时,我见过她那种安心的模样。当我走进房间时,看到她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几乎像是在对世界宣告:噢,太好了,泰勒来了。泰勒一来,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泰勒?”

我很纳闷,她会跟霍莉说什么。“泰勒真的是一个好人,但他追着我跑追了好几年了……你们两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泰勒,”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悲伤,“泰勒,如果你不想谈……”

“事实上,我是不想谈。”

“那你让杰森听,好不好?”

我把手机拿给他。杰森听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们在小山丘上。不要,不要。你为什么不到外面来呢?外面没那么冷。不要。”

我不想看到她。我正要走开,杰森把电话丢给我,说:“泰勒,别像小孩子一样,有些事我要跟你和黛安两个人谈谈。”

“什么事?”

“和未来有关的事。”

他的回答似乎有另外一种含义,听起来很不舒服。我说:“也许你不会冷,可是我会。”那是锥心刺骨的寒。

“我要讲的事情很重要,比你和我妹妹之间的那什么问题更重要,”他的表情几近严肃,却不知为什么感觉有点滑稽,“但我知道她对你很重要。”

“她对我一点也不重要。”

“就算你们只是朋友,我也不相信她对你不重要。”

“我们确实只是朋友,你自己问她。”我从来没有跟他好好谈过黛安的事。这本来也不是我们该谈的话题。

“你生气,是因为她介绍那个叫霍莉的女孩给你认识。”

“我不想谈这件事。”

“那只是因为黛安现在变得有点像圣徒了。她迷上了新玩意儿。她一直在读那些书。”

“什么书?”

“有关《圣经·启示录》的神学书。通常是那些排行榜上的畅销书,你知道的,像是瑞特尔写的《黑暗中的祈祷》《舍弃俗世的自我》。泰勒,你应该多看看白天的电视。她不是想让你难堪。那只是她的一种态度。”

“那样就没事了吗?”我又走开了几步,向房子那边走过去。我开始盘算不坐他们的车要怎么回去。

“泰勒。”他的声音里好像透露出了什么,又把我拉了回去,“泰勒,你听我说。你不是问我在烦什么吗?”他叹了一口气,“爱德华告诉了我一些事,跟‘10月事件’有关。这件事还没有公开。我答应过他不会说出去,不过,我不打算守信用了。我要违背自己的承诺,因为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三个人像是我的亲人。一个是我爸爸,另外两个就是你和黛安。所以,你可不可以忍耐一下?几分钟就好了。”

我看到黛安很吃力地从斜坡下走来,边走边挣扎着想把那件雪白的风帽大衣穿起来。她一只手穿了进去,另一只手还在外面。

我看看杰森的脸。在小丘脚下微弱的圣诞灯火映照下,他看起来很悲伤、很不快乐。我忽然有点害怕,但我已经答应听听看他要说什么。

黛安一走到凉亭里,他悄悄地跟她说了几句话。她瞪大眼睛看着他,后退了几步。杰森开始说了,声音很轻柔、很有条理、很舒缓。他告诉了我们一场噩梦,却仿佛在床边说故事给孩子听。

当然,这些都是爱德华告诉他的。

“10月事件”之后,爱德华的事业蒸蒸日上。全球的卫星都完蛋了,罗顿工业向前跨出了一大步。他们提出了许多计划,提出一种实用的替代科技,可以立即派上用场。那就是高海拔浮空器,一种精密设计的气球,可以无限期停留在同温层。过了五年,爱德华的浮空器已经开始携带电信数据负载和中继器,执行多点音频和数据的播送了。传统人造卫星做的事,他几乎都办得到(除了全球卫星定位和天文观测)。爱德华的权力和影响力扶摇直上。最近,他组织了一个航天领域的国会议员游说团体,叫作近日点基金会。他也担任了联邦政府的顾问,参与一些较为机密的计划,例如,太空总署的“自动控制重返大气层飞行器”计划,简称“自返飞行器”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