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4×109年(第2/2页)

每当季节变换的时候,她会静静地在墓碑前祷告,双手合十。我不知道她在向谁祷告,或是祷告什么。我不知道别人祷告的时候都在做什么。我不觉得我有能力祷告。

然而,这证明了一件事。黛安活在一个比大房子还要大的世界里。在那个世界里,感情的起伏像潮起潮落样一样深沉、厚重,背负着浩瀚的整个海洋。

那天晚上,我又发烧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恐惧再度淹没了我(那种恐惧大概每隔一个钟头就会涌现一次)。我害怕药力会把我的记忆变成空白,永远恢复不了。那是一种无法弥补的失落感,仿佛在梦里找东西,却怎么也找不到。就像寻找一只遗失的皮夹、一只手表、一个珍贵的小东西,或是,寻找失落的自我。我仿佛感觉得到火星人的药正在我的体内起反应。药力攻击着我的肌肉,和我的免疫系统达成暂时的停战协议,建立细胞的滩头堡,隔离危险的染色体序列。

我再次醒过来时,黛安不在。我吃了她留下的吗啡,压住了疼痛。我从床上爬起来,很吃力地到浴室去,然后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了外面的阳台。

晚餐的时间到了。太阳还在天上,天色却渐渐昏暗,变成了一片深蓝。空气中飘散着椰奶的香味,混杂着柴油废气的臭味。西方的海平面上,大拱门闪烁着微光,如冰冻的水银。

我发觉自己又想写了。那股渴望涌上来,像是发烧后的反射动作。我手上拿着笔记本,已经有大半本写满了几乎看不懂的涂鸦。我得叫黛安再帮我买一本了,或许多买几本,以让我继续写。

文字像锚一样,拴住记忆之船,以免船在暴风雨中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