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演出好戏(第2/3页)

年少时的谢居安,实是惊艳之才。

天教上下,谁能与他并论?

万休子初时带着这身负血海深仇的孩子回金陵时,倒没想过他有这样大的本事;眼看着他聪颖过人,心思缜密,只当是天教有了好大一臂助力,处处市恩,甚至让他协理教务,与公仪丞平起平坐,想要对方因此对自己言听计从;岂料他是个主意大的,明面上挑不出错,暗地里却野心勃勃,渐渐已成长为庞然大物,甚至连他掂量起来都不得不忌惮三分!

原以为可以掌控,为自己卖命的人,眨眼成了悬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刃,此恨谁能忍耐?

万休子憎恶他至极。

只是如今先没了公仪丞,后失了谢居安,天教上下未免有些人心涣散,且举兵造反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他年纪大了,再如何重视养生,也不复昔年盛况,渐感心力憔悴。

相形之下,对谢危便更恨之入骨。

这一番话说得是火气十足,更有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凛然质问。

然而那“义父”二字,落入谢危耳中,只激起了他心怀中激荡的戾气,甚至想起了那满是鲜血的宫廷、堆积如山的尸首,那种深刻在四肢百骸的恶心泛了上来。

当然竟然笑了一声。

他漠然提醒:“教首忘了,二十余年前,谢危已舍旧名,去旧姓,有母无父,有父当死。您的义子,姓萧名定非,现在京城享尽富贵。”

定非公子的大名,天教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教众们想起来都心有戚戚。

这一下有几个道童,似乎回忆起了那位混世魔王的做派,没忍住打了个寒噤,把脑袋都埋得低了些。

万休子听得此言更是差点一口气血冲上脑袋,头晕目眩!

那该死的萧定非这些年来不学无术,给自己添了多少堵,给天教找了多少麻烦!

他突然醒悟:“这混账东西,原是你故意挑的啊!好,好得很!”

谢危并不否认,只道:“我已如约前来,教首若要论罪,该如何便如何。姜雪宁您也关了好几日了,眼下该放了吧?”

万休子看向姜雪宁:“急什么?”

他冷冷一笑,竟然抬手示意旁边的道童:“来都来一趟,我天教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便请她在此处盘桓几日,陪贫道看经下棋,解解乏闷也好!”

道童们走上前去。

姜雪宁心中大骇,虽知道这糟老头儿是在用自己威胁谢居安,可眼见道童朝自己走来,也不免毛骨悚然,终是没忍住心里那股火气,骂了出来。

只咬牙道:“老妖道有话直说,站着说了半天都没叫人把姓谢的打一顿,我看不像是他受你威胁,而是你有求于他!装个什么大乌龟!你敢叫人动手动脚,姑奶奶脾气可不好,一个不小心咬舌自尽,看你拿什么做筹码!”

万休子没料想竟被这女娃一言揭破,面上顿时蒙了一层黑气。

道童们上去要堵她嘴。

谢危的身形终于晃了一晃,却忍住了没动,冷冷道:“别碰她!”

这些个道童都是在万休子身边伺候的,外围教众不知谢危手段,他们却是一清二楚的,听见这声音,几乎冻得打了个哆嗦,竟下意识地停了下来,看向万休子。

万休子眉梢却是一挑。

他满意地笑了起来:“心疼了?”

谢危没回答,却道:“公仪丞是我杀的。”

他声音平静。

以至于乍一听,只以为他是在说什么寻常事。

然而等众人慢上一拍,终于反应过来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时,只觉是平地里投下了一道惊雷,劈得人头晕眼也花,简直不敢相信他说了什么!

就是万休子都愣了一愣,紧接着回想起两年前发生的那通州一役,心里都不住往外冒寒气,伴随而起的更有一股泼天的怒火!

他整个人都要炸开了!

公仪丞乃是他左膀右臂,对他忠心耿耿啊,甚至是他掣肘谢危的关键!

“你竟然敢认!”

万休子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谢危对自己一句话造成的震荡,仿佛浑不在意,而是继续投下惊雷:“我对天教尽了几分力,有目共睹;公仪丞一来京城,便指手画脚,不识好歹,不怪我对他下狠手。杀了此人后,自京城到直隶,教中所有分舵全落入我手,只假意听从总舵,实则非我之命不听。你如今举事,自南而北,若得北方教众里应外合,踏平皇城不过朝夕。只不过不赶巧,我料想教首不肯善罢甘休,留了一句话,倘若无我吩咐,战起时便向朝廷投诚。大战在即,即便要算账也不是眼下,相信以沈琅的手段,会先将这些教众编入军中,事后再慢慢算账。”

万休子道:“好算计!为了同我作对,连朝廷和狗皇帝的力都借,倒把血海深仇都忘了。”

谢危道:“我固然有自立之心,却不到要仰仗仇人鼻息的境地。原本是打算自己举事,只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并不想威胁教首,只是想以此换教首放了姜雪宁。报仇乃是我心中第一等大事,自己举兵,还是与教首一道举兵,于我而言并无太大差别。还请教首高抬贵手,度钧不才,愿献上朝廷于湖北、安徽二省九大重城兵力布防图,助我教举事。”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万休子早年对谢危如此信重,便是因为他知道谢居安的身世,也知道他心底有着多深的仇恨。这样一个人,被亲族舍弃,为皇族棋子,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站在朝廷那一边的。而为了有朝一日能复仇,他必然竭心尽力为了天教。

虽然他后来做大,但也没有真的做出什么格外妨碍削弱天教的事来。

即便是此时此刻——

万休子也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谢危对朝廷恨之入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在不能自己举事时,屈而就天教,绝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天教主要势力都在南方,北方虽因谢危入朝为官而暗中发展教众,可毕竟都握在谢居安手中。公仪丞一死,更使得他这个教首对北边失去了掌控。

如今方举事,看似势如破竹。

可他心知肚明,越往北越难打,湖北、安徽二省更是难啃的骨头,可对天教来说却至关重要,占据这二省,便算占据了长江下游,尤其是湖北江城,九省通衡之地,实在是一块肥肉。

要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只是倘若放走姜雪宁,他手里便失去了威胁谢居安的筹码,虽然还不知道这女人在他心里究竟占多少位置,可无论如何不能先放。

而且……

谢居安来是来了,也不算在万休子意料之外。可这一切真如自己所料,事情发展顺利,他又不免多疑猜忌:连尝试都不尝试,忻州边关大军按兵不动,多好的态势?谢居安真能舍得下,竟然孤身犯险,就为了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