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第2/5页)

“冯青波。”

“你真喜欢他?”

“从1945年到前几天来北平下火车之前都喜欢。”田丹说着,脸上露出一丝伤感。

“我们去的地方是哪儿?”

“这四年我写信寄到的地方,冯青波的钟表铺。”田丹说着,回想起冯青波给自己描述钟表铺的样子。

“他要在呢?”徐天问。

“他信里说白天在,晚上回庆丰公寓。”

“在就顺手抓了他。”

田丹看向徐天说:“你为什么不杀冯青波?”

徐天被问住,想了想说:“我是警察,不是杀人的。”

“如果我们又抓了他呢?”

徐天抿着嘴,看向田丹说:“你把他杀了。”

田丹缩着身子不吭声,徐天看着田丹被风吹得通红的说:“把手伸到袖子里暖和。”

徐天示范给她看,田丹依言将手套入袖口。“我有手套,忘从监狱带出来了。”

小街还没行人,钟表铺前,祥子停着车问:“是这儿吗?”

田丹看了看,和信上描述的差不多。田丹下车,又四处打量了一圈,然后到门前掏出细铁丝,准备开锁。但她发现锁挂着,门是虚掩的。徐天见状将田丹挡在身后。徐天先进屋转了一圈,里面一个人都没有,田丹随后进来,关上门。

“……不要开灯。”田丹跟要伸手开灯的徐天说。

随后田丹走到操作台前,台子上有细细的灰尘。突然她看到操作台边垃圾筒里的暖水袋,俯身将暖水袋拣出来,放到台子上。田丹从进来一直是欣奇四顾的样子,这时眼泪涌了出来,但脸上却是自嘲的笑。

徐天看着田丹的表情变换,问:“你这到底是哭还是笑啊?”

“这里和我想的一样……”田丹的眼泪无法遏制,她的身体也在轻微抖动。田丹无数次想象着冯青波在这个屋里的样子,坐在桌前给她写信,用工具修表……可她终究没亲眼看到这些。田丹坐到工作台前的椅子上,那应该是冯青波坐的椅子。

“为他哭不值当。”徐天干巴巴地安慰着。

“我对不起爸爸,组织让我保护好他的。但我喜欢冯青波……人有感情就变傻了,他比我厉害,比我强……”田丹仔细呼吸着这个屋子里的气息,然后狠狠地跟它们告别。她也为自己的爸爸而哭,因为自己让爸爸失去了性命,她忍不住怨恨自己的愚蠢。

徐天看着田丹有些无措,他真的特别怕女人哭。

“你不要像我一样,找杀害小朵的凶手时不要情绪化,不然你也会变傻,永远找不到他……”田丹一直在抹眼泪,看得徐天心里也泛上酸楚。田丹一边哭还一边跟徐天抱歉,说:“再过一会儿就好了,最后一次哭,马上就好……”

“冯青波在柳爷的小楼呢,一会儿过去抓他。”徐天不敢靠近她,又觉得不该什么表示也没有,可不知道怎么表示,只能尴尬地在原地站着,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就我们俩做不到。”田丹用手背擦干净眼泪,但眼睛依旧红肿。

“回去找帮手。”

田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声音依旧带着哭腔,说:“我想好了,沈世昌杀和谈人士,冯青波是证人,抓他关到京师监狱,再把沈世昌也抓起来交给新世界审判。你以后是警察,金海以后也可以继续做狱长。”

“抓沈世昌大哥不知道愿不愿意。”

“先抓冯青波。”田丹说。

“不杀他,你不解气吧?”

“这才解气呢,你一定不喜欢我杀人。”

徐天看着田丹慢慢恢复原来的样子,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说:“你想多了,话分两枝儿说,理儿分两头讲,我抓冯青波因为他杀了周老板和你爸,我是警察。可但凡家里人死谁手上,警察也拦不着我,我活剥了他千刀万剐。”

“你是说小红袄吗?”田丹红着眼睛问。

“是,只要让我找到他。”

北平街道,捡菜的大娘以及一些街坊邻居将流血的妇女从胡同里抬出来。风很大,刮起了不少尘土,看热闹的人都捂紧了嘴和脸,有两个管片警察过来。

流血妇女被送上一辆福记人力车,男女们拥着车走,带风帽的凶手也在街边人群里看。

戴风帽的男人看见刚才半大孩子在不远处注视着他,随即转身拐入胡同。

徐允诺和刀美兰在徐家前院站着说话,俩人都非常焦急。徐允诺数落刀美兰说:“跟你一块儿睡,都不知道人走了!”

“你不是一样,在门口看着,车把人拉走也不知道。”

“她昨晚说没说去哪儿?”

刀美兰想了想说:“啥也没说,看了会儿照片就睡着了。”

此时,车夫从院外跑进来说:“东家,金爷来了,带了人。”

刀美兰一听金海来了,悬在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转念一想,又为难了:“这怎么和他说?”刀美兰看着徐允诺讨主意。

“你进屋,我跟他说。”

“一块儿说,反正人也不在这儿,他能咋着?”

金海夹着公文包进来,打招呼道:“徐叔,美兰。”

俩人也不吭声。

“人呢?我说田丹。”金海问。

“……在屋里。”

“金海,田丹是自己跑出来的?”徐允诺还是担心是徐天闯的祸。

“是,估计没啥牢能看住她。”

徐允诺还是很忧愁,看金海说:“你是踏实人,跟我说实话,往不往回抓她?”

“不抓。”

徐允诺看了眼刀美兰,金海看着他俩的表情继续说:“我带了五个人在外面,今天她要干啥我都陪着。”

“你意思是来帮她的?”

“谈不上帮,一会儿还有话问她。”

徐允诺看金海说得真诚,拍着金海胳膊说:“官面上的事儿我不懂,就信你。”

金海苦笑了一下,这乱世里他都不知道自己可不可靠了。“您也别信我,我也不信我,咱们都信她。”

“可她人没了。”刀美兰终于小声说出口。

金海感觉五雷轰顶,急忙说:“不是说在屋里……”

“一大早和徐天不见了。”

金海赶紧去徐天房间,此时徐天和田丹正从外面回来。

“爸。”徐天进院就喊,田丹在后面拿着红暖水袋,向徐允诺和刀美兰问好:“伯父,刀阿姨。”

刀美兰赶紧迎上去,上下仔细打量着田丹说:“去哪儿了?”

“能吃了吗爸。”徐天搓着手问徐允诺,金海闻声从徐天房间出来。

徐允诺瞪着徐天说:“你出去不能说一声啊!”

徐天讪讪地笑了下说:“想让您多睡会儿。”

“在车里被叫醒就再也没睡过!”

金海站在屋门口看着徐天和田丹,徐天转过头看见金海,快步走过去说:“……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