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2/3页)

微风再起,萧彻溃败:“臣认输。”

“萧少保不善弃子。”帛泠持白子凝视碧水,闲闲道,“与帛锦一般。”

箫彻只得赔笑:“臣一时眼花,错看一子以为自家,导致‘劫’不得解。”

“眼花一时事小,只是既然有‘成王败寇’道理,少保就该学会顾全大局的手段。”帛泠话锋突然一转。

萧彻心底深深一寒,谨慎地斟字酌句:“君是君,臣当臣,均是天命所归;况且方寸棋盘怎么扯上大局二字。”

“可惜这世上总会有人成王,相对的也必有人为寇。”帛泠喃喃自语,嘴边弯起一抹嘲笑,眼如深潭寒波泠泠。

萧彻埋头默然理棋子入钵,不敢作声。

这时,内侍奉上越地的贡茶,帛泠接过,视线却上移望茶盅上方那旋旋的暖烟,又想起了某人。

这滋味如噬魂毒药,一面烧得他心焦,辗转难宁;一面又被其吸了魂魄,让人欲罢不能。

“陛下,方副统领派人回来了。”亭外有人通禀。

帛泠“嗯”了一声:“命他步晖殿等候。”转而起身,萧彻识相忙躬身而送,待天子走后,他才想起手上扔执着一枚黑子。他浅笑着拂拂衣角,随手将黑子抛出,子落白钵之中——轻轻一声,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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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职见过圣上。”

步晖殿内,回转的不是方倪,是他亲信。

帛锦还没回来,负责盯梢的方副统领自然还要尽责,所以派人先来传递消息。

不消片刻,来人已经把永昌的情况说了个大概。

帛泠显然对那个私下探访的帛锦旧部很感兴趣,追着问了句:“来的是谁,没追到可看清楚了是谁?”

“回圣上,方统领说,看样貌那人像是裴翎。”

“裴翎?谁?”

“这人是介武夫,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军功,以前一直随着侯爷打仗,是个指挥使而已。”

“就为了护住区区一个指挥使,他硬受方倪一掌,差点送了命?”帛泠勾起唇角:“看来我说得一点没错,他心性未改,还是这么执拗,不懂得弃子。”

“是。”那厢来人顿首:“统领有话,侯爷武艺大退心性未改,而且受素燃所制。圣上可以不必忧心。”

帛泠闻言沉默,心底涌起一股奇异的滋味。

亲手折断他翅膀,看他颓靡堕落却依旧执拗,这滋味,可真是奇异美好至极。

同一时刻,萧彻已经走出皇宫,天气阴寒,在入轿之前他将风裘又裹紧了些。

体弱畏寒,这对旁人不算什么,可对他萧少保而言,却是个莫大的耻辱。

临淮王萧鼎,曾随先皇平夷定邦,戎马一生从无败绩,如今仍然镇守北疆,是一藩之主。

可自己作为他的子嗣,居然先天体弱,别说习武,就连杆长枪也提不起。

这不是耻辱是什么。

新皇初立,临淮王功高震主,圣上要他送质子入京,京内百官就曾断言,送来的一定是萧彻。

临淮王共有两子,萧彻萧旭,哪一个比较无足轻重,明眼人都看得分明。

来的果然是萧彻。

圣上不悦,猜忌之心更重,所以才有了先前那机锋重重的一席话。

——“可惜这世上总会有人成王,相对的也必有人为寇。”

这句话已经说得极重,重到他萧家绝对担待不起。

路上的风此时更紧,萧彻低头,将拳抵在唇边,咳嗽了几声,终于上轿,扬手:“起轿回府。”

忠君者未必得报,这十里官场,果然不胜寒凉。

“冷。”

百里之外的永昌,觉着不胜寒凉的还有少卿宝公子。

“冷。”

又叫一声,终于有人理他,不远处那个穿锦衣好看无匹的人回头,说了一句:“你这祸害果然比段子明更大,居然只昏这么一会就醒了。”

段子明?谁?怎么这名字听着这么恶心?

宝公子蹙起眉头,脑仁剧烈疼痛,又开始思索那个严峻无比的问题。

——我是谁?

还不等他说话,那好看无匹的人已经走近,蹲下身来,道:“那赶尸的已经被炸死,之前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赶尸的?谁?

宝公子再度蹙起眉头。

昏倒之后必然犯浑,他这毛病看来没有好转。

帛锦于是只好叹气,抬高声线:“把尸体肚子里的脏银都收好,抬上段知府,咱们先回去。”

炸药炸塌了房屋,尸体有些被炸碎,肚里脏银也就露了出来,官兵们如今正在收拾。

宝公子的耳朵嗡嗡作响,耳廓里仍有鲜血外渗,可话仍是大致听清了。

尸体,脏银。这字眼还真耳熟。

还有两个字,好像和这个有关,非常非常重要,跟着这两个词一直在他喉口盘旋,呼之欲出。

是什么呢?

脑仁越来越疼。

有人上来开始抬他,往洞口走。

出洞口了,山路不太平顺,天上的星星眨啊眨,挺美。

“炸药!矿洞里还有炸药!”

等他想起这要命的两个字时已经晚了,刹那间矿洞已经地动山摇,有声巨响从矿洞深处传来,轰隆隆顷刻已到耳边。

巨响之后,山里陷入暂时的平静。

阮宝玉喘着气,已经想起自己姓阮,正费力回忆自己的名字,突然间就看见山顶一阵烟起,顷刻间已是尘土飞扬。

山崩!

在所有人反应之前,山顶已经有不止一块巨石下落,激起漫天尘烟。

阮宝玉的第一反应就是扭头,看向帛锦。

第一块巨石已经近到眼前,他看见帛锦回身,眸里紫光微闪,劈手就夺过了身后一个官兵的长刀。

很普通的一枚长刀,刃口很薄,被他握在掌心,挑上了下坠的巨石。

长刀是毫无意外地折断,可巨石也被他借力挑起,斜飞击上半山一棵红杉,将红杉拦腰击成两截。

广袖随风激荡,这一刻的帛锦侧目,顾盼间凛凛生风,并无有一丝畏惧犹豫。

山石还在顺着斜坡滚落,可是阮宝玉眼里,就只剩了跟前帛锦这攫人眼光的锋芒。

这人是谁,还没想起。

可阮花痴已经愿意为他去死。

所以当山上一群碎石滚落,帛锦力竭,眼看就快要被一颗巨石砸中头顶时,他是毫不犹豫扑将上去,一把就将帛锦推落。

救美,这桥段是老套的。

当巨石砸中阮宝玉肩背,将他右肩死死压住时,他的心情也是老套的,只得两个字:值得!

一天之后,阮宝玉半边身子肿起,吊着胳膊,可回忆起这段经历仍然是洋洋自得:“所以我说花痴也是需要天分,像我这种,连自己名字都没想起,却还记得侯爷命比自己重要的,那才是古今花痴第一人!”

被炸那会他伤了耳廓,听力大大受损,所以说话也分外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