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第2/3页)

阮宝玉咬牙,退开一步,跪地行君臣大礼,“臣就是不愿意死。”

他不能死,死了侯爷身上的蛊怎么办?人在屋檐下,要他低头碰地都没关系,“陛下,我怕死!沉湖一死,尸体肿得比猪还肥,我不要。”

“你怕死?”

“怕!”

“更怕死得很难看?”

“是!比死更怕是死的难看,比死的难看更怕是侯爷死。”

“哎,你贪生的执念,着实让朕佩服呀。”帛泠骤然展笑,和蔼地上前扶阮宝玉起身,“不过,让你死得那么漂亮,也确实太便宜你了!”他说着话,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前日,清阳城上本,说城中一夜死了近十口,尸身糜烂不堪,恐是瘟疫。朕封爱卿为钦差,派你去查,让你活着滚出京城,也算是给锦衣侯一个交代。”

见宝公子面如死灰,不自觉地攥紧了他的袖子,帛泠笑容里,徒然有了一点孩子气,“望卿不负君意,死得最最难看,连蟑螂都不屑对着你拉屎!”

“我不去!我死了,侯爷也会死的!”宝公子这一刻羽化成了忠犬,狂吠着。

“你以为,朕会信?”帛泠啧啧,下巴骄傲地一抬,“来人!送阮少卿,即刻启程!”一道不容抵抗的口谕。

阮宝玉继续“嗷”地一扑,张开嘴巴,隔着衣服一口咬住帛泠的手腕。

回到侯府时帛锦已是半身染血,管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召唤大夫,为他收拾伤口。

铁勾已经从肩头取出,可骨碎肉离,形状仍是十分恐怖。

管家抬袖,抹了抹眼角。

“一点肩伤,不算什么。阮宝玉可曾放回?”帛锦将手按住了额头。

“放是放了,只是被封了个官,给放逐外派了。”管家稍微缓和的脸又拉长了。这年头,他老骨头见过坏人不少,扳扳手指头,最坏的,算是当今天子。

书房霍地乌云普照。

“备马。”

“侯爷,阮少卿早就启程了。人出京城已经好久了,而且……”

“我说备马。”帛锦抑住怒气。

“侯爷,这是要去哪里?”管家追了一句。

问得真好!去追,城门已关,他到哪里去追?不追,难道去找皇帝评理?

一转念,帛锦低着双眼,看自己的手,虽只微微发抖,也绝难被人发觉,不过他自己清楚,今朝要他勒马收缰,恐是不能了。

不止今朝不能,日后还能不能,都要打上一个斗大问号。

想着这些便心中烦闷,一件件一桩桩都能洇出血来。

帛锦起身,按住眩晕,取一件风裘盖住伤口,干脆走到了门外。

管家无趣地一路细步跟上。

“叫你退下!”门外透凉,吹得帛锦伤口又开始发疼。

“皇上还有句话,说是要交代侯爷。”

“说。”眼神横扫,魔神勿近。

“阮大人临走前,咬伤了陛下,陛下无奈出掌,抽落了阮少卿的后槽牙,血流得不多,脸倒是抽肿了。陛下说自己委实迫不得已,望侯爷体恤,为慰君心。”

帛锦愤然拂袖,无意中却扫倒阑下一丛兰花。满身血腥味道,花沾衣一刻,欺了半袖香。

婀娜兰花倒下,花盆应声而碎。

管家立即惋惜道:“碎掉的这盆兰,是阮大人当年特意送的侯爷,人一走,这花就倒,真不吉利……我这就命人去换个花盆。”

“已经一年了……”帛锦微微点了点头,无意却扫见地上泥土里点点异芒。他心一动,蹲下身撩拨几土,寻到一团蜡丸。

帛锦一手碾碎,丸里藏了一张旧纸,借月光细看,不由讶然道:“阮宝玉如何有这东西?”

侯爷老管家是个优秀的人物,也不好奇张望,本分地报告自己主人该知道的事情,道:“侯爷,你在外某日李少卿和萧少保同时到府门探访,老奴无意听了次墙角。这兰是萧少保转赠阮大人的。”

“萧彻?我现在就去找他!”

“侯爷,皇上交代过,他不禁足侯爷,不过,侯爷……这府里如今可到处都是暗哨。”

“我心中烦闷,去寻他下棋,怎么,也不可么?”

帛锦拂袖,顷刻已不见踪影。

浊世公子,意在逍遥。

帛锦进屋时,萧彻傍在红灯边,披着厚重的狐裘,手环着暖壶,独自一人下棋了。

桌边炉上煮茶,烘得氤氲满堂,相当雅兴。

瞧见帛锦走近,萧彻也不起身,只裹了裹风裘,苍白的脸略微低了下,又醉心在自己布下的珍珑之上。

“卒过河。”帛锦略略侧目,很不君子地指点江山。

“甚好。”萧彻赞许性地点头,果然挺卒。尔后,两人相视一笑。

棋盘上,卒子越界,誓不回头。

“侯爷见谅,我一个人破局,习惯了。”萧彻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指尖的棋子老旧,印证出他那些孤寂岁月的痕迹。

“我陪你下盘。”帛锦当即在他对桌坐下。

“侯爷肯屈驾相陪这种小游戏,是萧彻的荣幸。”萧彻浅笑,大大方方广袖一扫,重新开局,眼里不含半点阴霾。

萧彻先行,首步飞相置位中宫,明显以守治攻。

帛锦肃然起敬,紫眸清亮。

方寸棋盘间,平静厮杀。

“早就听说侯爷今日很忙,入夜造访,不会单纯找我下棋吧?”萧彻极轻极轻地问道。

“的确有事,是关于你送阮宝玉那盆兰花的事。”

“难怪,我说侯爷进来怎么会带兰香。说来也该萧彻惭愧,我养了一屋的兰,却没有一支比得上侯爷,你,这般香。”

帛锦挑眉,“少保讽我?”

萧彻摇摇手指:“不是。是妒忌。”

“多谢你的妒忌。”帛锦落子无声,牵扯肩膀伤口处隐隐作痛,“不过,十分不巧,兰花花盆今日被我打烂了,而我发现了一样很有意思的东西。”

“哦?”

“少保猜不出是什么吗?”

“应该是家父当年被逼起兵前,朝中各部暗中支持他的大臣名单。”萧彻迎上帛锦,眼眉弯弯,“我可猜对?”

“恭喜萧少保,的确猜对了!” 帛锦支着下巴,双目凝视萧彻。

当年萧鼎被逼哗变,朝廷除了奸佞外,态度大致分成了三派。其一,认定萧家是乱党,要坚决消灭;其二,中立些,萧家还是不对,可以招安;其三,就是支持萧家造反,取而代之,朝纲重振。

这第三派,大多年轻热血,属于暗派。他们当然不会傻得把这样的牌子,给举出来找大刀砍。这些臣子早就结党,各自签名,制成了一份秘密名单,并同一腔热血交付了萧鼎。

“先帝对名单并不清楚。而萧彻作为质子,能在天子脚下活的比较自在,也是因为这名单的关系。”

“东西如此重要,为何要给阮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