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第2/3页)

“果然功课做足啊,连我喜欢吃咸口的梅子都知道,那我不客气咯。”

“好。”

萧彻回了一字,透春光看他,眼神莫名的复杂。

“走到今日,我是费劲心血谋划,而且付出了天大的代价,所以说,不管为了任何人任何事,我都不能手软,不能为将来留下隐患。”

说这句的时候萧彻也已经举起了茶杯。

“我知道,这代价包括你同胞弟弟的那三千刀凌迟,所以你只能赢不能输。”阮宝玉支吾着,嘴里塞了起码三只梅子。

“那你可知道,我所指的隐患是谁?”

“知道。”阮宝玉顺了口茶水:“是我家侯爷,只要他在一日,就算来日你登上皇位,那也是寝食难安。”

“现在外面人人传说他是真龙,如果你是我,你可会割藩地给他再授他军权,将他栽培成另一个我?”萧彻慢慢沉下了声。

“很可惜,我并不是你。我阮宝玉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花痴得有痴品,绝不会抱错腿子靠错肩。”

“如果侯爷真的无心夺权,我将来登临,可以赐他免死金牌。”

“一块牌子,能保住什么,将来你九五至尊,如果要出尔反尔,别人家就只会逢迎你审时度势。”

“那你交出太后的密诏,将来割地封王,我可以考虑。”

“将自己最大的依傍交给你,然后指望你守诺重信做个善人,很抱歉,我不是我家侯爷,没有那么单纯好哄。”

两人的对话开始针锋相对。

萧彻低头,将茶杯握紧,握到指节发白,过得一会才又说话:“为什么你我非要这样,为什么你就不能跟我,我对你……其实一分一毫也不输给你家侯爷。”

“少保的心意我领了,像少保这么好看的人,我本来不该辜负。可是谁让我花痴得这么有痴品呢,既然是先遇见了我家侯爷,承诺了为他死生不计,那便要说到做到,就算只活一日,也要为他而活。”阮宝玉回得也是斩钉截铁。

“没有商量?我们之间,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没有商量。因为我知道,萧少保为得今日谋尽心血,所以到了最后这一刻,绝对不会放过我家侯爷。我要替他留住实力,这是我们唯一的活路。”

萧彻闻言低下了头,很久地沉默,浅蓝色衫子映照他脸,益发衬得他脸容惨淡。

“为得今日,我的确谋尽了心血……”最终他开口,慢慢转动杯盏,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 “暗地里栽培死士,炸毁永昌银矿想将银矿引到我藩地大捞一笔,做巫药给清阳城的人下毒收服他们,偷马种培育战马,假冒管铭提议修筑铁堤,一来可以弄到铁打造兵器,二来铁堤会随河底沙石移动最终成涝……这一切一切,我都计算好布好局,除了银矿和洪涝,别的都一一照计划实现……为了这些,我的确已经熬空,的确步步艰险,到得今日,再不能允许失败。”

“所以我说萧少保心狠手辣智谋无双。”阮宝玉也正色:“所以我和侯爷并不想和这样的你争夺天下,我们要的,真的就是安身立命,过我们逍遥快活的余生。”

“还望萧少保成全。”后面他又加了一句,从来浪荡无形的人,居然也恭恭敬敬地朝萧彻行了个礼。

“我若不想成全呢?”萧彻豁然抬头,深灰的眸里终于跃出一道厉芒。

“那么兵戎相见,我和侯爷并不畏惧。”

“你以为我必定会输么,以为我有的就只有这些,所有的牌都已经给你瞧见?”

“我知道少保必定还有暗棋,如果少保觉得时机合适,也不妨就亮出来给我瞧瞧。”

“好。”萧彻回了一句,因为答案即将揭晓,反而突然放松,甚至还低头吹了口茶末:“那我告诉你,我至少还有一个谋士,一个算无遗策的谋士。”

“谋士?”

“没错,一个谋士。就是他替我定下谋略,画下这一盘整棋,指导我一步步走到今天。”

“是吗?这么说这人倒也是个人物,只是不知道长得怎样。”阮宝玉的毛病又犯了上来。

“长得怎样?这个阮少卿不妨亲自一看,因为他就在那扇门后。”

萧彻道,伸出一根食指,遥遥指向身后,指头对准一扇木门,一扇看着轻巧,雕有芙蓉的轻质拱门。

很轻的一扇木门,一推即开。

有一个人影陷在黑暗里,离门口不足一丈。

莫名的,阮宝玉有些紧张,手心发汗,一步步挪了过去。

一丈的距离不需几步,阮宝玉很快就靠近了那个答案。

黑暗里亮起窸窣的声响,那人在桌后,擦亮火石点燃灯线,火光颤悠悠的,终于将最后一块幕布撕去。

“阮大人好。”

桌后那人轻声,眉目娟秀,低头跟他问好,竟然就是阮侬的娘亲,蓝庭蓝大教主!

“你就是那个谋士,替萧彻布下这一整盘棋的算无遗策的谋士?”

阮宝玉不能置信。

蓝庭抬头,食指似乎有伤,滴着鲜血,指向桌面那张宣纸,不答反问:“大人可认得这个?”

阮宝玉走近一步,看见那纸上果然有画,看着是蓝庭刚刚用鲜血画就,一朵妖异的缠枝西番莲花。

几乎同时,他一阵眩晕,似乎有样活物在他脑内搅动脑浆,千针万刺痛不可当。

“我教江湖上人称邪教,原因之一就是擅长用蛊,这个想必大人知道。”

“是,你们用蛊虫入脑,可以操控人的思想,甚至怂恿做母亲的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儿,邪教这个称呼并不冤枉。”

“大人所言极是。”蓝庭点了点头:“但是大人可能还不知道,这蛊虫入脑,只要施法得当,还可以抹去一个人的记忆。”

“记忆?!”

“不多不少,两年的记忆。我现在将他还给大人,那么大人自会知道,谁才是那个算无遗策的谋士。”

蓝庭轻声,声线柔媚,配合那桌上的血图,就似乎在阮宝玉脑内燃起了一枝迷魂香,让他顷刻就失去了意识。

又一次昏迷,又一次醒来。

但和以前所有昏迷不同,这一次醒来,阮宝玉再没有说他那句经典台词,没有捉着跟前人问自己是谁。

自己是谁,这个问题的答案,没有人比现在的他更加清楚。

跟前有人,双眼狭长,气血不佳脸带病容,正是萧彻,和自己与他初识时一模一样。

“没错,你我初识,并不是在京城,而是在四年之前,无虞山,悍匪窝。”

萧彻矮身,在他躺身的塌旁坐了下来,神情语气不无唏嘘。

无虞山,悍匪窝。

没错,那是阮宝玉在山西任内的事情。

那时候的他还是个知府,辖地里常有流匪,他便领人围剿,逼得他们走投无路,逃上了鸟不生蛋的无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