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简耀感觉身体越来越难受了。

中午,他和同事们一起去小饭馆吃饭,望着一桌油汪汪的湘味小炒,一点胃口也没有。两具尸体的画面轮番在眼前闪过,就像两只苍蝇,怎么也驱赶不走。狭小的包间里空气稀薄,再加上同事们香烟一根接一根抽个没完,简耀再也忍不住了,像个孕妇一般捂着嘴干呕着跑了出来。

“就是个雏儿!”方磊拿起筷子一脸不屑,“来,别管他,咱继续吃。”

简耀在饭馆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感觉胃里舒服了点。他将手机摸了出来,看了看时间,一点半,时间的流逝让他越发焦虑起来。

面前摆着两件如此重大的案件,那把银色的枪也不知所踪,按理说应该忙得焦头烂额,但他却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从哪儿下手才好。

杀戮远没结束。

三天五人,仍然有三条人命危在旦夕。得赶快行动起来,一定要在凶手下手之前找到下一个被害者。

但从哪里开始呢?

昨夜的一场大雪让整个冷镇都身陷白色的漩涡,无数的肮脏和罪恶似乎被掩盖住了,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虽然是晴天,但太阳依然被灰色遮蔽,显得阴冷不堪。大街上,人来车往却异常宁静,简耀感觉耳朵里听不到一丝杂音,犹如在梦境中一般,这种不和谐的安详令简耀内心略微不安。

紧接着,一股突如其来的风猛地刮了过来,简耀听到一连串乱中有序的丁零声。他抬起头,看见饭店的屋檐下挂着一串风铃,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相互剧烈撞击,叮叮当当,如同千军万马杀将过来,又像一段大型的交响乐震撼人心。对了,音乐,简耀顿时来了精神,茫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兴奋。

他迅速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翻到记有凶案现场发现的歌词的那页。

纵怨天,天不容问,叹众生,生不容问

一生不过一声,没一刻可以安静

都是达明一派的歌,一首来自《天问》,一首来自《爱弥留》,这两句歌词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莫非凶手故意留下了什么线索,与警方玩猜谜游戏?简耀很快否定了后一种想法,这两首歌非常冷门,要不是简耀恰好是个粤语歌爱好者,也不可能知道它们的出处,更何况,在偏远的北方,粤语歌远没有国语歌曲那样的普及度。

虽然这样想,简耀还是回到店里,问柜台后面的老板要了一支笔和一张纸,把这两句歌词抄在了一起。他反复观摩、揣测,依然没有丝毫头绪,只好将纸折叠起来,放进口袋。

接着,他打开手机的音乐软件,点开达明一派的专辑,希望能从歌里找到点灵感。储存在简耀手机里的是一张达明一派的精选集,一共三十多首,几乎囊括了达明最经典的歌曲。这张精选集并非由唱片公司正式发行,而是由某音乐网站为迎合乐迷的口味自行编辑拼凑而成。这是现在数字音乐时代的显著特征,好听的歌一首接一首,虽然听多了有点腻味。

简耀把《天问》和《爱弥留》反复听了几遍,没有什么收获。他想起被袭击那晚听到的《皇后大盗》,也循环听了听,仍然不得要领。

突然,他感觉一侧的耳机被人摘走了。回头一看,是方磊。

“听什么呢?我听听。”

简耀厌恶地把耳机夺了回来,关掉音乐,将手机和笔记本塞回大衣口袋。

“你还有心情在这里听歌?工作做了吗?”

简耀冷冷地看着他。

“怎么,昨天队长刚交代的你就忘了?去伍仟家对门见见那个报案的,叫什么来着?”

简耀也不答话,扭头就走,心想,他说的没错,是时候去会会华镜了。

方磊还在后背喊着:“小屁孩,用心点,我可不想这么容易就打败你当上副队长……”

晓楠这天上午要去见一位畅销书作者。她因写了一本海外旅游类的书在网络上红得一塌糊涂,微博粉丝过百万,还是一个大学毕业不久的美女。基于此,出版社社长强行塞给晓楠一个任务:必须得签下这位女孩的下一本书。

对于这样的作者,晓楠一向嗤之以鼻,认为她不过是网络时代的文化暴发户。心里虽然不屑但还是通过各种渠道找到这个女孩,并顺利约到了她见上一面。

这位名叫嫣然的女孩在市中心最值钱的地段开了一家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创作工作室,公司装修奢华现代,雇了好几个员工。据这位气质高雅(在晓楠看来她不过是在装)的年轻CEO介绍,自从红了以后,各种投资也进来了,现在主打团队作业,写书出书只是她工作室的业务之一,同时在经营的还有APP和微信公众号,将来可能还会涉足影视行业。

“我们在做一条文化产业链,”嫣然抿了一口咖啡,“当然,所有的一切都是打我个人品牌。”

“那图书这块的合作条件是什么?”晓楠象征地问了一句,知道这次合作谈不成了。

果然,对方报了一个在晓楠看来天价无疑的版税。客套了几句之后,她略显狼狈地离开了。

回出版社的路上,晓楠给社长发了个消息,直接把嫣然的条件写在了上面,心里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快感。瞧你分派的什么好选题。

但很快,她又开始难过起来。自己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得像个傻瓜一样去和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女孩谈合作,真是把脸都丢尽了。这世界为什么如此不公平?同样是女人,对方也没比自己长得好看到哪儿去,写的书跟狗屎差不多,为什么她就能活得像个成功人士,而自己却依然灰头土脸地生存在社会底层?想来想去,她不由得再次把一腔怨恨都归咎到丈夫华镜的身上。我当初怎么就嫁给了这么一个没出息的男人呢?她越想越郁闷,以至于看到手机上显示有丈夫的来电,她想都没想就直接摁掉了。

后来,晓楠干脆跟领导请了假,说自己不舒服先回家休息了。一个小时后,当她一屁股坐在自家的沙发上时,突然有了一种极强的倦意。她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累过,简直比当年在手术室顺产完儿子后还要累。她把装有手机的挎包随手扔在地板上,连大衣都没脱,在沙发上直接躺下,很快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晓楠被一阵敲门声惊醒,那声音轻柔而坚定,富有节奏。她看了看墙上的钟,发现自己睡了才不过半个小时,疲倦却已经被彻底驱散。她默默地坐了片刻,发现门外的人依然没有放弃的意思,便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朝门口走去。

不会是华镜,他有钥匙,即便没带,也不可能这样敲门。难道是……小区昨天刚死了人,听说是被谋杀的……晓楠顿时心里一阵发毛。边想着,她已经挪到了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