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装了空调的岛（第3/4页）

新加坡的警察数量占总人口比例是全世界最高的，但是你根本看不到警察。交通管理是自动的。闯红灯？摄像机已经记录了车牌号，车主将立刻收到罚款通知。出租车在高峰时段进入市中心需要缴纳税款：每次汽车经过控制点时，电子眼都会自动从磁卡中减去金额。

最后，我接到了一家旅行社的电话。有一艘客船开往雅加达。对方问我是否感兴趣，回答是毫无疑问。这是一艘游轮，内部改造成了带轮盘赌和百家乐赌桌的大型浮动赌场。太棒了！似乎为我量身定做。好梦只持续了几天。对方又打电话通知我行程已取消。

我感觉自己被囚禁在新加坡，但我还是想留下来。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变得越来越暴躁。

“带我去荷兰公园。”我对一位出租车司机说。

“你要去吃饭吗？”

“不是。”

“你来自哪个国家？”

“非洲。”

“怎么会？你是白人！”

“非洲有白人。”

“你的职业是什么？”

“我专门谋杀问太多问题的出租车司机。”

他惊讶地看着我。他说他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一场对游客的礼貌活动刚刚启动。我注意到他戴着两个戒指：一个镶着蓝色石头，另一个镶着棕色石头。“我已经戴了二十年。它们让我免受各种坏运的伤害。”他说。看到我很感兴趣，他又向我展示了项圈上的小白球。“椰子珍珠。”他告诉我。万分之一的椰子中会藏有一颗珍珠。“一个马来原住民给我的，非常有效。”为确保各种保护措施有效，他还必须遵守某些禁忌。

突然间，我开始讨厌这样的谈话、这些脖子和手上的小饰品，以及随之而来的禁忌。我对自己在这些问题上浪费时间感到反感。所有之前看起来充满诗意和趣味的东西都让我感到荒谬、愚蠢、羞耻。我觉得自己掉入了陷阱，快把自己逼疯了。我有冲去机场的强烈冲动，乘上飞机前往雅加达，结束这场陆地之旅。

是吗？我真的想恢复正常的生活吗？回归逻辑？回归到创造新加坡的逻辑？我犹豫了。乘坐飞机就意味着缩短了假期。

那天晚上，一位著名建筑师邀请我共进晚餐。他刚从孟买回来，在那里与印度建筑师和知识分子参加为期两天的会议。他很惊讶：整场会议没有一个人谈及金钱，也没有谈合同。也许我想搬到印度的想法是对的。

晚餐时，我提到了我的交通问题，袒露自己有时确实受够了遵循占卜师的指示。坐在桌子对面的老太太说：“明天我要去找我的占卜师。如果你想一起过来问问她的意见……”

于是，第二天，我坐上了去仰光路的车，就在实龙岗路附近。我身边坐着的就是那位活泼精干的中国老太太。她出生于亚洲的大都市上海，此时刚过八十一岁生日。“那里有很厉害的占卜师，是的。”她说。当她还很小的时候，一位占卜师警告过她：“如果你留在上海，那活不到二十五岁。”她听从了对方的警告。她是一名舞台演员，跟着剧团来新加坡旅行时留在了这里。她遇到一个富裕的当地青年，与他结婚并生了三个孩子。她从未回过上海。

她担心的是她的房子。她和丈夫一起幸福地生活了五十五年，但自从成为寡妇后，她觉得自己不再拥有好运。投资失败，生意无果，她想搬离现居的房子。所以我们正前往探访一位著名的读牌人，她对那位女占卜师深信不疑。占卜师曾建议她不要回上海，哪怕短暂的停留都不行：“否则，那个旧预言将立刻成真。”

我们在一座象征幸福和长寿的古寺前下车。读牌人在佛堂旁边的房间里。她身材肥胖，面容美丽宁静，挂着愉快的微笑，厚厚的及颈短发向后梳起。宽大的棕色衣裤上面印有黄色和蓝色的花朵，看起来七十岁的样子。她坐在圆桌旁，面前摆着一副陈旧的牌，牌面上的数字已经很难识别。我的同伴让我先来。

女人让我抽出一张牌，然后问我的出生年月。

“1938年。虎年，”她说，开始把牌铺开，“去年是猴年，对你来说很不顺利，猴子喜欢逗弄老虎。去年你甚至处于危险之中。你知道吗？但从下个月开始，危险都会过去，你将开始第二次生命。你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你的人生一直很顺遂，但是五十五岁生日之后会变得辉煌。太精彩了。因为你属虎，会慢慢变成真正的老虎。现在，你还只是一只大猫。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别人，为自己做的很少。如果出现老鼠，人们会求助于你，你就会前去捉鼠。如果没有老鼠，别人就不会找你。”

女人说着一口美丽的中文，简短的话语就像格言。

“你走到哪里都能交到朋友；人们喜欢你，但你对别人不太感兴趣。你最关注的是你的家人。你有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太棒了！）“你只结过一次婚，一辈子都只有一次。你妻子是什么生肖？”

“属兔。”

“不错。兔子越老越漂亮，你妻子就是这样，”她咯咯地笑，“婚姻很稳定，因为老虎和兔子合得来。你是生于黑暗的老虎，因此，你要照顾好你的孩子，为他们寻找食物。你比兔子更像母亲。”在她口中，十二生肖指代的动物可以用来描述人物的性格，我觉得这很有趣。

女人不停地看着我和她面前的牌。“你很快就会去新的国家生活，那里的人会慷慨地帮助你。”（她指的是印度吗？）“你警觉、聪明，对所有事情都有自己的看法，你不需要听取别人的意见来形成自己的观点。你的祖父是一个好人，小时候对你帮助很大。”（嗯……他是我唯一熟悉的爷爷，与他一起散步的记忆对我来说尤为珍贵。帮助？也许散步也算吧）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想换工作，做一些与现在完全不同的事情。”我说。

“如果你真的想换，请在八月份的稻米节之后行动。然而，换工作是不明智的。你对现有的工作已经十分熟悉。你能拿到一份工资。如果你换工作，就会失去工资。最好不要换。听取我的意见。”这番富有中国特色的实用性言论比她的读牌技术更令我震惊。

她再次洗牌，将牌列成好几排，每排八张。“这个月你一定要小心。尽量不要在海里游泳，因为海龙不会保护你。你可以在游泳池游泳，但不能去海里。五月以后，哪里都可以游泳。另外，不要进山。接下来两个月都不要去山里。记住我的话！上个月，一个日本人来找我。我建议他不要去海里游泳，但他说他必须这样做，因为他是珍珠渔夫。我刚刚得知他淹死了！”（谁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这种故事总是极具说服力）“小心点。四月仍旧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