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灯暗 十   云韶六女(第3/4页)

“梅挽致有画像?”黄梓瑕问。

“梅挽致的丈夫是个画师,虽说出身贫寒,但才华极高。当年他替云韶六女画过一幅游春图,其上有六人的模样,就收藏在兰黛那里。”

黄梓瑕默默点头,又问:“那画像,是否我可以借来看一看?”

陈念娘说:“这倒不难,兰黛离开扬州时,曾给我们留过一个蒲州的地址,我写信让雪色将画卷送过来,也不过一两日时间。”

黄梓瑕惊喜道:“是吗?那太好了,如果雪色能亲自将画送过来,我想,或许此事会有很大的进展。”

“嗯,我今天就给兰黛写信。”

“多谢陈娘了!”

“扬州,乐坊……”

回到王府,李舒白听了她的转述,略有皱眉:“怎么会牵涉到这么久之前、这么远地方的事情?”

“我也未曾料到,”黄梓瑕只好这样说,“但从种种迹象来看,似乎真的会有关联。”

他们说着案情,顺着水上曲桥慢慢走向净庾堂。李舒白一直不喜欢很多人跟着自己小心伺候,所以一干侍卫宦官只在后面远远跟着,只有黄梓瑕和他一起走在桥上。

回首岸上林间,一盏盏宫灯已经点亮,灯光和月亮、银河一起映照在缓缓波动的水面上,闪闪烁烁,两人如行星月之中。

两人都不由自主驻足立在桥上,看着水面的苍茫光亮。夜风已经逐渐温暖,暮春初夏时节,最是宜人惬意。

李舒白转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一步之遥的黄梓瑕,见她的双眼在此时的星月波光之中闪烁明亮,目光不由自主地停了一瞬。

正在此时,岸上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忽然打乱了此时的静谧。有人疾步奔上桥,大喊:“王爷!夔王爷!”

李舒白将目光转向来人,见侍卫们已经将那个人拦在了岸上,便转身走向岸边,见灯光之下,惶急地站在桥头的人,正是周子秦。

李舒白示意侍卫们让周子秦过来,他转身往长桥上的亭子走去,在亭中坐下,示意慌乱无措的周子秦坐下,问:“出什么事了?”

周子秦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神情惶惑地握紧自己的双拳,欲言又止。

李舒白微微皱眉,问:“到底是什么事?”

“我……我可能……”周子秦说着,苍白而毫无血色的嘴唇一直在颤抖,他抬眼看看李舒白,又看看黄梓瑕,许久,才用力挤出几个依稀可辨的字,“可能……杀人了。”

李舒白微微扬眉,问:“可能?”

“就是……就是我一时也说不清楚,这事,崇古也知道的,我真的没有要杀他们!”

黄梓瑕诧异看着周子秦,问:“怎么会与我有关?”

“因为,死的人就是昨天晚上……我送过东西给他们吃的那几个乞丐!”

周子秦话一出口,黄梓瑕就“啊”了一声,情不自禁脱口而出:“昨晚那几个乞丐?”

李舒白瞥了她一眼,沉声说:“子秦,把来龙去脉说仔细点。”

“嗯,”周子秦紧张地回想着,颤声说,“昨晚崔少卿说请我们在缀锦楼喝酒,我听说王爷身边破了‘四方案’的那个公公也来了,就想应该是崇古,于是就过去吃饭了……然后吃完饭后,我看桌上有几个菜都没怎么动过,就把我们吃剩下的饭菜包起来带给那几个乞丐……以前,我也经常这样的,从来没出过什么问题。”

黄梓瑕点头,表示他说得没有问题。

“然后,今天早上我起来后,听说刑部的人正在兴庆宫旁验尸,就赶紧过去看,结果我发现……发现死的正是昨晚那几个乞丐!”

黄梓瑕问:“那也不一定就是我们送的食物有毒吧?毕竟昨天我们吃的时候,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周子秦紧张地抓住她的手,说:“不,是真的!那几个人确系中毒而死。我在地上捡到了昨晚包东西的荷叶,偷偷带回家检测之后,在上面找到了一点剧毒的痕迹……而且,还是我们这边很少见的毒。”

李舒白瞥了他的手一眼,黄梓瑕已经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掌抽回来了,问:“是什么毒?”

“是毒箭木的树汁,南蛮那边俗称见血封喉,据说中毒者走不出十步之外,是世上最剧毒的东西之一,”周子秦皱眉道,“京城很少见,我之前也只在书上见过,中这种毒的人全身皮肤乌黑溃烂,脓血肿胀,面目不可辨别,十分恐怖!”

“那几个乞丐也是这样?”

“嗯,现在刑部已经下令,此案极其可怖,一定要彻底追查那个阴狠毒辣的杀手。”周子秦嘴唇苍白,肩膀颤抖得就没有停过,“可是崇古你是知道的,我……我真的没有要害人的本意!”

黄梓瑕皱眉道:“问题是,既然我们没事,那么我们送过去的东西,又是怎么在忽然之间染上了毒?”

“而且……而且还是我们亲手包好的,直接送过去的……”

李舒白插上一句:“我看,最主要的问题,应该在于是谁在你们吃的酒菜里面下毒。”

黄梓瑕点头,说:“当时在场的,有崔少卿、王蕴、我们,还有大理寺的几个官吏……还有一个是锦奴。”

周子秦掰着手指地把这几个人过了一遍,显然都无法将他们设作凶手,最后还是苦哈哈地抬头问:“崇古,你说这事,会不会查到我们头上啊?”

“你说呢?”黄梓瑕反问。

“昨晚我们过去时,街上已经快宵禁了,并没有任何人看见,所以我想或许……只要我们不说出去,应该就不会有问题吧?”

“别的捕头怎么处理我不知道,但我会第一时间查探死者胃中残存的食物。乞丐能吃到这么好的东西实属难得,凶手范围基本就能圈出来了。同时现场遗留的荷叶是新鲜的,多为酒楼采购备用,而如果是寻常人家自己厨房做的饭菜,一般都是拿包东西的干荷叶,怎么会有人家特地准备新鲜荷叶,就为了包饭菜呢?要知道京城地势低洼湿冷,城内的荷钱才刚刚出水,酒楼的荷叶都是专门联系城外的渔民,早上送鱼虾的时候一起摘来的,也算是个稀罕物呢。”

“那……那也可能是为了混淆视听,故意去弄点荷叶包东西……”

“有可能。但在考虑这个可能性之前,捕快们应该已经走访了各大酒楼,然后一下子就从中筛选出了从不浪费食物的周侍郎公子周子秦,掌握了你昨晚打包的菜式,证据确凿,立马可以请示上头是否要请你到衙门了。”

周子秦顿时瘫倒在椅子上,脸也白了,眼也直了。

黄梓瑕无奈地问:“你平时不是经常与尸体打交道吗,怎么我不知道你这么怕死人?”

周子秦虚弱道:“我只是喜欢研究尸体,可绝对不喜欢把人变成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