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第2/2页)

“刀拵挺结实的。只要把目钉换成铁制的,拿来砍人都没问题。 ”这话梶原听着,似乎就是在说刀本身没什么大不了的。榊将刀尖移到鞘口边,慢慢地将刀滑了进去。这是为了不让刀产生一种叫鞘引的小痕迹而采用的收刀法。“虽然知道很不礼貌,但祐定这个在铭比任何刀都多。 ”“你的意思是这是赝品? ”“不,是祐定。祐定虽然也是备前长船,只不过自室町时代的古刀到现在,祐定的刀工真的是多到数都数不清。虽然不是赝品,是真正的二字祐定,但也只是量产品。 ”量产品的说法虽然有些让人上头,但想想即便是家传的物事,作为苦于生计最后选择归农的旗本家留下的东西,倒也合情合理。“挺符合我身份的,这下我也放心了。 ”

这一句不是嘴硬,而是切身感觉。要是交给自己的是被历史埋葬的家中毫无意义却代表权势的遗骸的话,那担子也太重了。反倒是御一新后就只剩这种程度的刀的感觉更好。

梶原家不是下级御家人,更不是送金武士,那是真真正正的御目见得以上的旗本。只不过那个家,也和祖父一起死在了上野的山中。

“再看看我家,连一把小柄都没留下。小时候倒是见过家里有刀有枪的。不过某一天,家里人叫上交情好的人家,把那些东西统统聚在一起,用板车拉着就去了村里的露天铁匠铺。过了不多会儿,它们就变成一杆杆结实的铁锹铁锄回来了。 ”

嗨……也不知是不是家乡方言的余韵,一句在东京没怎么听见过的插话后,榊继续说着,仿佛一切与自己无关。

“老爹当时给了个莫名其妙的理由,我到现在还记得。说什么‘西乡大人被讨伐啦,好事儿好事儿。这样一来仇也算是报了,再也不需要什么刀呀枪的啦’。我后来也琢磨过这事儿,但始终是有种似懂非懂的感觉。也许西南战役对于选择归农的武士而言,就是成为百姓的最佳借口吧。 ”

“借口是说给谁听的呢? ”

“不是别人,应该是对自己或者家名的一个解释吧。总之包括老爹在内,那些曾经舍去江户的人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一个能安抚自己的大义名分吧。像你父亲和祖父那样的人,都很了不起。 ”

在多数御家人追随德川庆喜归农的静冈,原来还有这样的往事。

“不过榊先生说你记得,这年份上似乎不太对啊。 ”

“啊……我也是这么觉得。我是西乡征伐那年出生的嘛。也就是说,是过了好些年以后,这个理由才被扯出来的吧。看来西乡这个人呐,不论是敌是友,人望都不低呀。毕竟连我的名字都是取了西乡吉之助里的吉字呢,这是老爹一脸严肃地跟我说的。 ”

“用仇人的名字? ”

“这就是西乡厉害的地方了。明治十年九月二十四日,西乡在城山战死。而我是在隔月的二十四日出生的,老爹还说我是西乡再世,欢喜得很呢。你说仇人投胎到自己家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只能说西乡这个人太不可思议了。 ”

西乡隆盛在梶原的印象里,与其说他是历史上的人物,倒更像是与尘世无关的一个神。比起维新英杰这样的名号,把他排入国产众神里面,反而更合适。

在把祐定收回锦袋时,梶原心中突然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明治十年神陨落的那场战役,一刀斋也参与了。照着一刀斋讲述的样子来看,迟早也会牵扯到那件事吧。

梶原起身穿上了军服。

“哎哟?你这是要去哪儿?日头还高着呢。”榊吉太郎并没有明确道明来意。不过在梶原看来,他就是来确认自己是否已经见过一刀斋这件事而已。

“我去一趟兵营的道场,把居合形复习一下。 ”

榊原本就炯炯有神的双眼,几乎是要瞪出眼眶来。

拿起锦袋后他其实就发现了,刀身小巧的祐定的确是比较适合居合的。


[1]拵:详见附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