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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时他们过家家扮白娘子,张一寻就是捞不到一个男性角色,永远演小青,永远要站在朱夏身后施法,法海来了也要冲到最前帮她挡钵钵。演什么像什么,某天他照镜子发现自己唇红齿白的跟林夕施化妆后的效果差不多,他小小的心灵就崩塌了,于是就更在意自己的男子气概,说什么也不演小青了。

如果要过家家,他要当大哥,即便比朱夏小半岁,也要当她哥哥。

当哥哥的代价之一,就是帮朱夏写了六年的作业。朱夏从小记性就不好,经常好端端的突然失忆断片儿,廖梅和朱振东带她去了市里好几家大医院检查,各个医生都说法不一,基本达成共识是海马体有病变,但不影响生活。虽说记性差,但朱夏特别奇葩地对数字记忆深刻且有洁癖,算术本必须要字迹工整,看着张一寻小心翼翼写下2+3=5后,大喊一声:“你这个2写得太大了,我是女生,不能写太大!”

“你还记得你是女生啊!”张一寻哀号。

代价之二,张一寻从小成绩就好,每次都拿双百,写作文还拿过市里的奖,一直是廖梅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廖梅除了生了个漂亮的女儿,也没给世界做太大贡献,她是典型的那种命好的女人,家中排行老三,上面有两个哥哥,从小被宠大的,没经过什么大风浪,可能就是像白开水一样,才被当时过分活跃的朱振东看上,一喝就戒不掉了。

张一寻的优秀,一度让朱夏很有压力,因为只要她拿不了双优,就看不了《美少女战士》。为此张一寻从五年级开始,就故意考差,进游戏厅,还学大孩子骂脏话,以致他的人设在廖梅面前完全崩塌,左看右看,觉得还是自家的女儿好。

六年级的集体照里,全班只有张一寻没看镜头,原因是当时朱夏被旁边的同学踩到脚,叫了一声,张一寻条件反射地看向她,这一切刚好被镜头捕捉了进去。

后来有堂作文课的题目叫《我的好朋友》。张一寻的作文被当成范文在班上念,他写了一个青梅竹马的故事。

老师问张一寻:“你们做过最亲密的事是什么呀?”

他说:“看着她。”

这间位于皇城根的老房地段绝佳,但设施老旧,电梯总会分时段吱吱呀呀的,从电梯出来走到他们这间房,要穿过四条走廊,路过各色的内裤胸罩、红灯笼和中国结。

关于同居这事儿,他们跟家里人的说辞是,朱夏睡床,张一寻打地铺,朱夏的家里人都信得斩钉截铁的,只有林夕施比较鸡贼,在一堆牛肉干、猪肉松、老干妈的土特产里,塞了一包避孕套。

两人都是头一回跟异性同床共枕,难以入眠,相敬如宾地穿着睡衣背对着睡,但被子中间漏风,晚上会被空调的凉风吹醒。

关了空调,两人面面相觑,气氛一到位,终于互相啃起来。要知道初夜这种事,在别的情侣身上都正常,但在认识十多年的青梅竹马身上,多少有点别扭。即便张一寻在大学寝室里陪兄弟们看过一个硬盘的片儿,但看到朱夏的胸还是一时间有点不习惯。

张一寻大汗淋漓地趴在朱夏身上,像部队里询问教官的口吻问道:“我可以脱内裤了吗?”

朱夏深呼吸,点点头,问他:“我这个姿势可以吗?”

一切有商有量的,严肃又有效率。专家说,成年男人每次射精,都有千万到亿颗精子,事后用张一寻的话说,恭喜我们签订了一个上亿的合同。

他们住的房间算主卧,一个月一千块出头。其实在北京不算贵,但对从小城上来的二人来说,已然是砸锅卖铁斥巨资了。

当时带着朱夏走的时候,张一寻在家庭会议上,撂下狠话,既然选择去北京,就是为了证明自己能独立,生活费你们意思一下就好了。对于父母来说,新的城市不是新的希望,只不过是换个新的地方叮嘱孩子们穿暖和点。就像林夕施,非常务实,跟大学生活费一样,给了他八百块。朱夏的舅舅是中学教师,义愤填膺地跟朱振东说,要给孩子多一点生活费,北京房租和物价不是他们这种生活在小县城的人能想象的,至少应该给一千。

于是这对县城侠侣拿着一千八百块就坐着卧铺风尘仆仆北上了。

从北京南站坐地铁一路尖叫到国贸,结果在看了一圈房子后,尖叫变惨叫,最后综合考虑,非常有原则地选了最便宜的,两人安抚着单薄的钱包,如丧考妣地交出多半。

交完租金的那天,北京下了暴雨。

朱夏在只容得下一个人的厕所里洗澡,这里的淋浴每隔五十秒会变冷一次,朱夏习惯在心里默数,到了点就移开身子。这回洗了几分钟,突然不冷了,正庆幸这淋浴还算有点良心,结果四十秒后,水温无预警爆热,朱夏在厕所里惨叫。

张一寻以为出了事,箭步冲到厕所,朱夏伸出脑袋,把他当成靶子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张一寻为了哄她,守在厕所门口,给她数数:“……39,40!躲!”

像是刚从战场上回来的花木兰,朱夏虚脱地坐在床边,头发如水草般耷拉着,抠着墙角潮湿的墙皮,一整晚都闷闷不乐。

隔壁的南昌妹在放一首年代很久远的歌。

张一寻在她面前蹲下,仰头问:“后悔了?”

朱夏移开眼神:“怎么会,就觉得有点狼狈。”

“你看过哪个爱情故事开头不狼狈的,总要给我们之后的生活留点念想不是。”

“怎么什么话都是你说啊。”

“因为我是上帝啊。”张一寻起身,捏了一下她的耳垂。

“别动我!”

张一寻浅笑,声音温柔起来:“傻瓜,怕什么,我在呢。”

朱夏抬眼看他,嘴巴嘟得老高:“我朱夏会怕吗?”

“会啊,怕自己不美。”

“滚!”

张一寻张开手:“快过来给我抱抱。”

朱夏跳到张一寻身上,闻到脖颈间熟悉的味道才稍显安心。那晚,张一寻听着朱夏安睡的鼻息声,心里从未如此坚定,一定要把大家的北京变成属于他们俩的北京。

大概每个男孩都是在拯救公主的时候变成英雄的,只不过那时的他们不知道,杀死恶龙之后,大部分英雄看着闪烁的珠宝,慢慢地长出鳞片、尾巴和触角,最终变成恶龙。

虽说这一年应届毕业生人数将近七百万,但或许受末日论的影响没了斗志,竟然投出去的好几份简历都得到了面试的回应。张一寻挑准一家国企单位的互联网公司,不过不在那栋地标建筑里办公,而在城西玉泉路的创意园里。朱夏则在某时尚杂志和银行之间左右为难,一边受美剧《欲望都市》影响,对时尚圈有窥视欲,一边是跟金融打交道的对口工作。受张一寻鼓励,索性两个都去了。结果上午在时尚大厦被一句“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问到哑口,下午被银行的那句“你是希望同事比你厉害还是你比同事厉害”问到语塞。灰头土脸回到住处,整个人如同塌方般散在床上,用她那九曲十八弯的委屈,向张一寻宣告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