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张有德是在街道办做事的, 工作清闲,工资不错,大病小病还能国家报销。他媳妇则是在厂子里做个不大不小的主任, 俩人都是正式工作, 又只有一个女儿,所以在生活方面算是非常过得去的。

他们夫妻俩不是大手大脚花钱的人, 再说了, 就算是想大手大脚的花,也没什么可买的啊!

平日里他在单位食堂吃饭, 媳妇也在厂里食堂女儿,女儿是位护士, 医院食堂随便吃。自家不用开火开灶, 平日里吃饭花销又不大,顶多就是女儿媳妇买些雪花膏之类的擦擦脸。

这样一年到头, 几个人工资能攒下不少钱, 还有每个月发的票,零零散散下来也有不少张。

以前也没觉得物资紧缺是个多难过的事, 没有缝纫机就不买嘛,省得去倒腾缝纫机票。没有冰箱也不买嘛, 反正也不在家里做饭。没有自行车也没关系,反正大家上班都是走两步路的事情, 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结果偏偏现在女儿谈了个对象, 那对象的家庭还是干部级别的,比他们家好上不少。虽然对方说俩孩子是因为同一个革命目标走到一起的,不讲究那些东西。可嫁入那样的家庭,总不能真的空手空脚的进去。

再说了他们就这一个女儿,平时攒下来的票和钱就是为了女儿准备的。这年月很好的家庭, 给女儿的陪嫁就是三转一响,手表缝纫机收音机还有自行车。

他们家攒了这么多年,给这些陪嫁那是给得起的,但问题是,给得起买不到啊。

女儿这边结婚结得急,相中了没多长时间就说要结婚,他们夫妻俩都没反应过来,还想着对象总得谈个一年左右,要准备嫁妆是来得急的。

说要结婚,张有德还想着拖一段时间,不能太着急,把东西准备好了再说。谁知道女儿一听还要等,哇一下就哭了,为什么哭呢?俩孩子偷偷默默滚了一圈,怀上了。

张有德都要气死了,没结婚就怀上了,那是干啥,是耍流氓,是要抓出去批~斗的。他在心里骂了自己好几个晚上,把闺女保护得太好了,养得太单纯,心里也怪罪男方,女孩不知道什么情况,你男孩也不知道吗?

但对方父母带着孩子登门诚恳的道歉了,也商量了说尽快把婚事办下来。既然对方态度不错,张有德也就忍下了气。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赶紧把婚礼办了,好在女儿是护士,稍微知道点这种事,发现怀上的时候月份还小得很。

因为生气,他是不打算把三转一响全部备齐的,时间赶得急,就算想备都备不上啊!

但是老婆和女儿那边又不高兴了,之前就跟街坊邻居说过了,女儿结婚肯定要风风光光大办,三转一响肯定要备齐的。

现在就这么光溜溜的给出去,街坊邻居怎么看?

女儿那边也翘着嘴,说什么朋友家出嫁有什么什么,她什么都没有肯定要被笑话的。

张有德再上火,也只能想着法去弄。

只是他没想到,光手表这一样就把他给难住了,好在运气不错,碰到个到黑市用手表换钱和票的。把光换了手表还不行噻,总得弄个大件,自行车缝纫机都要弄上吧。

好在他拿着手表回去当晚,亲家那边就送了张缝纫机票过来,这玩意儿商店有,拿着票再花几百块钱买回来就是了,顺道还买了个收音机。

最后就是自行车了,这票是真不好找,想办法弄都弄不到。

他就准备上黑市再碰碰运气,实在是弄不到就算了。有缝纫机这些也挺体面的,算风光了。

黑市他熟门熟路的来,因为是街道办做事的,很清楚身边不少人缺了点啥都会上黑市,说是说抓,但抓之前会有风声传出来,他们这种能接到消息,知道要抓了就不会过去。

心知这几天都不会抓的张有德又守在了黑市边上,蹲了一上午,腿都要麻了要回家吃饭的时候,肩膀上被人拍了拍。

“跟我来。”

张有德都没看清人脸,只听见一道低哑的声音,转身人已经绕到巷子里面去了。

他赶紧跟上去,看到等在里面的男人时,倒是乐了。

“怎么又是你,今天我可不要手表了。”

陆长缨看着他,“你要什么?”

张有德心一跳,问得这么笃定,搞不准人家手里还真有自行车呢!

他低下头,快速的说了三个字,“自行车。”

陆长缨想了想,又仔细看了看对方别在胸前口袋的钢笔,然后问道:“你是在哪里做事的?”

张有德慌了,这还是干什么玩意儿,还问他在哪做事的?

“我不是来抓人的,只是有点事可能需要你帮忙,如果能成功的话,我不要钱和票,给你把自行车弄过来。”

张有德权衡了一下,不花钱只是要办个事情,还得看看要办什么事才行。他可不想自己因为一辆自行车摔跤。

“害,吓我一跳,你要办什么事?我看看我能不能行,要办不了可就没办法了。“

“身份证明,我是下乡知青,近两年一直没收到家里人的信,开了个介绍信回来看看父母的,到家才发现不知道是谁说我已经死了,我父母也因为这个消息伤心过度全都走了。现在我算是个黑户,没法回去也没法留在这里。上次给你换的手表,是我带到乡下去用的,在这里没吃没喝,也没什么认识的人,只能把手表换些票和钱过来。 ”

张有德同情的看着陆长缨,难怪那么好的手表卖那么便宜。不过这年月出现这种事情还挺正常的,尤其是下乡知青,他们街道办是时不时就能知道谁谁谁家的孩子没了,得把名字从名册上消掉。

“有介绍信直接上街道办开个证明就行,很简单的。”

同情归同情,这种事好办得很,只要有大队介绍信就行了。

陆长缨露出为难的表情,从口袋里掏出一团被水浸湿都已经干了的纸来,“下大雨没有伞,发现的时候就成这样了。不然也不至于开不了证明。”

张有德更同情了,这得多倒霉才能这样啊。这时候他心里已经信了五六分,毕竟在街道办做事,什么样奇奇怪怪的问题都碰到过。还有人因为常年在家呆着,十多年都没人认识的呢。

不过他还是警惕的那团纸接了过去,看到里面确实有个红色印章,只是字都看不清了才将纸又还给陆长缨。

“那行,你叫什么名字,我给你写上,到时候拿个证明给你。你现在是还要回乡下还是怎么说?”

“不回,我父亲是有工作的,他没了以后工作岗位保留着。我来之前,找过那边的人,我是可以顶上去的。”

张有德心里琢磨了下,都死两年了还能顶替?不过他也不大清楚厂子里的事,没准是个技术工也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