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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奎摸着腰间的配枪:“请吧。”

陈宪民看到了站在人群后面的沈青禾,暗中示意她立刻离开。沈青禾僵硬地站着,没有挪步。两名警察粗鲁地将陈宪民推上了车。

杨奎一脚踢翻了那箱木轮:“散了散了!”

警察局的三辆车扬长而去,围观看热闹的人们也作鸟兽散。周围渐渐恢复了平静。沈青禾望着散落一地滚来滚去的木轮,红了眼睛。

夏继成坐在刑二处里看了眼手表,已经上午十点。如果一切顺利,陈宪民应该已经上船前往解放区。

肖大头敲着空杯子:“顾耀东呢?几点了还不来泡茶?”

李队长织着毛衣:“人家昨天已经被停职了。”

赵志勇:“他在户籍科,说是要把事情做完才离开。我刚才去看他,眼圈都熬黑了。”

肖大头:“装模作样,户籍科能有什么事?”

“好像是筛查什么名单。”赵志勇看着顾耀东的空桌子,有些同情,“队长,你看他会被开除吗?”

李队长:“凶多吉少。”

肖大头:“早就该了。处长都因为他背多少次黑锅了!”

二处的门敞开着,正好能看到几名参与行动的刑一处警员回一处。

小喇叭随后嚷嚷着冲进来:“最新消息最新消息!一处又立功了!”

肖大头:“抓什么人了?”

小喇叭:“就是瑞贤酒楼跑了的那个!听说是个杀人犯。”

夏继成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弄蒙了,电话铃响了好几声才回过神。

“喂?副局长。好,我马上来。”

挂了电话,夏继成默默坐了片刻,将刚刚的情绪收拾干净了,这才起身离开。

于胖子:“处长脸色不大好啊。”

肖大头:“哎,眼看着对门又立功,心情能好吗?”

夏继成刚走到齐升平办公室门口,就看见他春风满面地走出来。

“副局长。”

“走,一块儿去审讯室!”

审讯室光线很暗,几架刑具散发着金属夹杂血腥的刺鼻味道。屋里除了王科达和杨奎,没有任何警卫在场。

夏继成与陈宪民面对面站着,仿佛他只是在看一个不相干的犯人。对方显然已经扛下了酷刑,浑身伤痕累累,血迹斑斑。他抬头,目光停在很远的地方。

副局长对王科达问道:“怎么样?”

“油盐不进。”王科达把陈宪民的证件和刘泽沛的证件递给副局长。副局长看了看,递给夏继成。

“你也看看。”

夏继成仔细对比:“是同一个人。”

副局长转向陈宪民:“陈主编,把你的组织交出来吧。”

“我没有组织。”

王科达咆哮:“没有组织?我告诉你,不管你是陈宪民还是刘泽沛,你的全部材料都已经有人交出来了。”

陈宪民笑了笑:“既然有人交了材料,那不是很好吗?”

副局长也笑了:“在这里,就不要玩什么文字游戏了。这里既不是保密局,也不是中统,这是上海市警察局。进了这个地方,我就有一百种办法可以定你的罪,让共党打不出一个喷嚏。合作还是顽固抵抗,自己掂量。”

副局长起身,夏继成也随即起身:“陈组长,期待你的弃暗投明。”

夏继成和陈宪民对视着,眼里都没有一丝波澜。

从审讯室到办公室,齐升平都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陈宪民能够变成刘泽沛?

王科达把陈宪民的两套证件放在桌上:“我已经让户籍科的人辨认了,两套证件都是真的,都是从户籍科正儿八经发出去的。”

“全市户籍统计、户籍清查搞了好几年,怎么一直就没搞清楚过!”副局长感叹,转而又问夏继成:“夏处长,户籍科经常跟你借人。你跟户籍科关系应该不错吧?”

夏继成很淡定:“是,我跟孔科长经常下棋,算是难得的棋友。”

“嗯。这本来是一处的案子,找你来,也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你跟他们打交道多,这件事你怎么看?”

夏继成很谨慎:“您是怀疑户籍科内部出了问题?”

副局长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夏继成:“不然怎么解释两套证件?”

夏继成:“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但客观来讲,也有很多人在钻户籍科的空子。有为了多领一份配售物品冒领身份证的,还有公职人员私压迁出和死亡报告,利用缴销的身份证,套购配售物品的。”

王科达:“这倒确实是,刑一处在黑市也抓到过有人兜售失踪人口证件。”

夏继成始终很坦然,看不出任何心虚:“上海一共五百多万人口,户籍科人手少,登记户口的又都是底层警员,没受过专业训练,指望他们来分辨真假,太难了。”

副局长一声叹息。这套说辞合情合理,再深究下去就是庸人自扰了:“共党真是无孔不入啊。”

夏继成:“这么看来,市政府号召我们提升警员素质,还是有道理的。”

副局长起身活动了两下,心情转好:“罢了。头疼的事今后再说。抓到陈宪民还是一桩大喜事。走吧,一块儿上春林酒楼,我自掏腰包给你们庆祝。”

夜色下的春林酒楼高挂着大红灯笼。宾客进进出出,个个油光满面。

这里的招牌菜是虾子大乌参,乌光亮丽,肉皮软糯,自然价格也不菲。齐升平豪气地要了五份,每个警员都分得一碗。其他诸如八宝鸭、红烧肉、枫泾丁蹄之类更是摆了满满一桌。一处警员坐了两张大圆桌,酒足饭饱之余大声笑闹着。

夏继成和副局长、王科达坐在一门之隔的包间里,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副局长:“我们警察局,总算也扬眉吐气了一回。科达啊,这回你是功臣。”

“全靠副局长您出面,刑一处才有这个机会。卑职不过是大树下面乘凉。”王科达说这话时看起来很客气,但也仅此而已。王科达从来都是这样,只要是自己应得的赞美,即便是从副局长嘴里说出来,他也不会过分谦虚。

夏继成:“恭喜王处长,抓了共党的情报组组长,你的嘉奖令怕是要和晋升令一块儿下来了。”

王科达:“那就不奢望了。《双十协定》一签,现在满大街都在喊要和平、要反内战,就这个陈宪民,我们还是打着逮捕杀人犯的名义抓回来的。”

副局长:“这件事,大家心照不宣就可以了。就按王处长的说法,对外咬定抓的是个杀人犯。笔录做干净一点,走个过场,一周以后就转到提篮桥监狱去。”

王科达:“明白。”

夏继成倒酒,装作随意:“瑞贤酒楼的事过去这么多天,我还以为姓陈的石沉大海了,王处长的情报员实在神通广大啊。”

王科达装模作样:“我哪有什么情报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