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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放的鼻子酸了。门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王科达带人追来了。她静静地站在门里,听着顾耀东在外面为自己对抗所有人。

“搜!”

刘队长带着手下对顾耀东一通搜身。

“处长!没有!”

“那就是在女的手上!门打开!”

顾耀东死死贴在门上,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几名警员上来又拉又拽,铁门被撞得哐当作响。

“松手!”

顾耀东一动不动,也不吭声。

刘队长拔出警棍:“我看你是要吃点苦头才行!”

丁放站在门后,听着门那头不断的撞击,刘队长的叫骂,以及警棍打在身上沉闷的声响。她知道顾耀东已经做好了脱不了身的准备,但是他一定会让自己脱身。那一刻丁放觉得自己像披着画皮的鬼,如果有一天他知道自己拼了命保护的人原来是这样,一定很后悔。

一声清脆的“咔哒”声,门后的插销打开,丁放推开门走了出来。顾耀东愣住了,警员趁机一拥而上将他按在了地上。

丁放直直地看着顾耀东说:“他们知道我爸爸是什么人,不敢把我怎么样。”

“他们根本……”

“顾耀东,”丁放冷淡地打断了他,“事情我会办妥的。别跟他们斗了。不值得。”

她径直走到王科达身边,低声说道:“东西我拿到了,但是我要带回丁家。如果有问题,你可以回去问段局长。”

王科达看了看她,犹豫了几秒,示意刘队长放行:“行了,让她走吧。丁局长的千金,招惹不起。”

顾耀东松了口气,暗自庆幸着,眼里闪着光。

丁放最后看了一眼顾耀东,转身离开了。

她多希望在自己说“把照片交给我”时,顾耀东能看穿她的谎言,能咒骂她是冷血的骗子,那样她就可以像个泼妇一样去抢照片,他们就可以撕破脸恶言相向甚至兵戎相见,从此水火不容,势不两立。可是她离开时,分明看见那个被痛打在地上的小警察满眼欢喜。

她静静地走出了假山区,走出了风景如画的公园,眼泪终于止不住流了出来。

顾耀东被带回了警局。关于第二封匿名信和照片的事,不管王科达怎么问,他都是不承认,不清楚,不知道。他很从容地讲了一遍自己为什么在上班时间和丁放去复兴公园,无非就是闲得无聊所以溜号约朋友见了个面。无聊但合情合理。

王科达抽着烟,默默地看着他。眼前的顾耀东似乎什么地方有些不一样了,让他觉得陌生。他抽完最后一口烟,说道:“顾耀东啊,有一点,我想你还没搞清楚。夏继成已经去南京了,警局里从今往后再也不可能有人护着你。”

“王处长,这个我知道。”

王科达将烟屁股扔在地上踩烂,转身离开了。他当然没告诉顾耀东丁放临走时说的话,就让他满心欢喜等着吧。这么开心的事,何必戳穿人家呢?

常德路195号, 602房间。阳光透过白纱帘照在木地板上,窗明几净,温馨安宁。丁放一夜未睡,将房间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然后把所有东西打包装进了箱子。这间公寓有些年头了,但是丁放租住的这几年,一直爱护得很好。每次房东来收租金都会感叹她把房子越养越好了,恨不得她就这么租下去。

丁放曾经也以为,她可以在这个小天地里任性很多年,不被任何人指望地自由自在很多年,但是一切就这么静悄悄地结束了。

天亮时,丁放已经换上了一身符合局长千金身份的洋裙,看起来比平时精致很多,一夜之间也憔悴了很多。

顾耀东兴冲冲地赶来了,一进门就感叹道“今天收拾得真干净啊”,感叹完了,他才注意到之前满满的书架空了,平常散落一地的手稿也都打包成了几捆。所有的个人用品都不见了。正想问,门房敲门走了进来。

丁放:“让他们上来拿行李吧。我给这几盆花浇了水就走。”

门房:“都要搬走了,还打扫得这么干净。”

丁放有些伤感地笑笑:“住了几年,有感情了。”

顾耀东很诧异:“你要搬家?”

丁放没说话,门房替她解释道:“丁小姐不租这间公寓了,今天就搬走。”

“虽然是租的房子,不过我已经拿它当自己的家了。但愿下一个租客能好好待它。”丁放把门钥匙给了门房,又摘下耳环塞给他,“陈叔,这几年谢谢你替我挡了那么多记者。我随身没带什么值钱东西,这些你留着。”

门房千恩万谢地离开了,屋里只剩下顾耀东和丁放。

两个人都沉默着。

顾耀东看见堆在角落里大包小包的行李,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为什么突然搬家?出什么事了吗?”

丁放漠然地说:“顾耀东,以后我们可能没什么机会见面了,有些事还是应该让你知道。那天王科达没有搜我的身就让我走了,不是因为疏忽大意。”

“我知道啊,因为你是财政局局长的女儿,他不敢顶撞。”

“你真的以为,王科达会因为我是财政局局长的女儿就让我安然无恙地离开吗?这些照片一旦曝光,会威胁很多人的利益。我能走,是因为他知道我比他更希望这些照片消失。”

“什么意思?”顾耀东有些恐惧,害怕心里的担忧变成真的。

“因为我父亲就是那些‘很多人’中间的一个。他不是一个好官员,甚至不算一个好人。总是拿效忠党国做幌子,玩弄权术,中饱私囊。他根本不爱他的党国,在乎的只有利益还有他自己。他对我从来都冷冰冰,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关心的话,从来不看我写的任何东西。可是他知道我在莫干山有危险的时候马上派人来接我……”丁放有些失声了,她沉默了片刻,机械地说,“现在明白了吗?我根本没有去报社,照片永远不会见报了。”

“可是你知道这些照片关系到杨会计的性命,还有另外四名犯人,他们都是替死鬼。”顾耀东并没有很激动或者愤慨,因为他仍然不相信。

丁放惨淡地笑了:“人都是自私的。你要救杨一学,我要救我父亲。”

三名保镖打扮的男人敲门进来,搬走了丁放所有的东西。

丁放从坤包里拿出顾耀东的手表、房契、欠条,一一放到他面前:“这些还给你。”

长长的死寂。

常德路195号公寓楼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三名保镖将箱子放进了后备箱。丁放从公寓楼里走了出来,顾耀东冲了出来从后面一把拽住她:“福朵还在等她爸爸回家!你见过福朵的,她才十一岁,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别让她一个人长大!求求你了丁小姐!”

丁放不敢看他,埋头拼命往前走,顾耀东依然拉着她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