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天涯海角 6

大棚角落搭着几张简易桌椅, 桌上放满各种药具相关,丹医师收拾出部分干净空间后示意这二人坐下。

他怀里抱着药篓没放:“我不擅普通病症,你们在这坐会, 我去叫赵医师来。”

常瑶点头道谢,没有拦着。

第一次与白衣剑修说上话, 常瑶心情复杂, 难以形容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她早已习惯对方漠视远离的态度,当白衣剑修目光平和客气相待时她反而感到陌生又不适应。

“丹医师, 你看看这药火候够了吗?”药童一句话把人叫走。

丹医师眉眼冷峻气势沉稳, 即使身处脏乱之地,衣衫染了血汗,却给人干净整洁的印象, 十分舒适。

常瑶从未见过这样的白衣剑修。

在她印象里,白衣剑修总是冷漠得拒人千里之外,不屑施舍她一个眼神或片刻余光,偶尔见他与母亲对视, 也是高高在上的厌恶。

事后想来,被自己深爱的人以如此目光态度相对的绯不知是何心情。

常瑶冷不防记起金銮台渡劫一幕时她对宋霁雪冷漠的态度,蹙眉捏了捏眉心, 宋霁雪在那样的心情中度过漫长的十年时间,难怪变成如今这样。

赵医师一手给自己扇着风满头大汗赶来坐下, 为宋霁雪诊脉,询问身体何处抱恙, 宋霁雪面不改色地答了。

对方仔细观察云山君片刻后, 低咳声,给常瑶使了个眼色,“夫人, 这边说。”

宋霁雪牵着她的手没放,闻言轻挑下眉。

常瑶温声安抚道:“我去听听赵医师怎么说,夫君要快些好起来我才能安心。”

为这一声夫君忍了。

宋霁雪懒声道:“就一会。”

常瑶就离了他三步远。

云山君虎视眈眈,再远一步他就能过去把人拉回身边。

赵医师悄悄与常瑶说:“你夫君心有郁结,内息狂躁易乱,是很严重的相思病啊。”

常瑶:“……”

没想到云山君竟真的病了。

赵医生看她的目光担忧又略带几分遗憾;“你夫君的心疾最少也有五六年以上,相思苦难,得不到或难相见,必有其一,想要好转还得靠他自己是否能放下。”

怕是放不下。

常瑶难以想象后边的宋霁雪是以何种目光在看着自己。

“我会努力帮他治愈的。”常瑶轻声说。

“哎,我虽是外人,又是医者,却也难劝别人的家务事,你夫君心系他人,对近在身旁的良人视而不见……”赵医师感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常瑶哭笑不得地打断,“并非如此,赵医师多虑了。”

“我之前因故远走,最近才回来,这才让他变成这样。”常瑶正色道,“这病再难治我也不会放弃。”

赵医师恍然:“原来如此。”

常瑶回到宋霁雪身边,对方牵过她的手紧握着,眉眼郁郁道:“他说什么?”

“你没听见?”常瑶有点惊讶。

宋霁雪脸色更加阴沉:“你俩谈话的时候灵境把我屏蔽了,听不到。”

常瑶莞尔,伸手抱了抱坐在椅子上的云山君。

“赵医师说你病了。”

宋霁雪冷冷道:“他才有病。”

“不过这病能好,所以不用太担心。”常瑶又道。

宋霁雪侧首看她不悦道:“清清,我病了你一点都不担心?”

“我当然担心,会担心得睡不好吃不好,我要是吃不好睡不好就该你担心了。”常瑶放开他。

宋霁雪拉着她的手低声道:“我在你面前,你还看别的男人,清清,你就这么心狠?”

说这话时也朝站在大棚中心为患者换药的丹医师看了眼。

常瑶在他身旁坐下,光明正大地面向白衣剑修的方向瞧着,若有所思道:“我在想这是灵境的幻象还是以前发生过的事,如果是真的,他出现在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是遇见绯之前还是之后。”

宋霁雪低垂眉眼,指尖缓缓轻搓着压制心中阴暗,他想占据常瑶的所有思绪和注意力,每一个瞬间她脑海心中所思所想的人都是自己,容不得别人,哪怕只是分走了片刻的注意力都让他感到烦躁沉郁难以接受。

这会让他不自觉地感到恐慌和厌弃,是他做错了什么?还是说沉溺幻象认为常瑶爱着他可他配吗?

又把自己沉入尘埃地底。

宋霁雪已经努力压制这种心态,但短时间内不可能立马就好。

常瑶很快察觉到宋霁雪的不对劲,视线转回他身上,伸手轻抚云山君冰凉的脸颊低声道:“我注视的人始终是你,你没有做错什么,也不是幻象。”

宋霁雪黑眸幽沉晦暗,贪恋她指尖温暖,大掌覆上她手背握着近乎着迷地轻贴脸颊。

“清清。”云山君漫声道,“你真的很擅长说好听的话。”

常瑶:“只说给你一个人听。”

宋霁雪半眯着眼眸,话里发狠:“不然还想说给谁听?”

他一会冷冷淡淡,一会又凶又狠,醋得不行,常瑶都随他闹,只管变着花样温声安抚。

丹医师无意间往角落一瞥,就见宋霁雪抓着常瑶阴沉沉地说着什么,他夫人不见恼怒或是惧怕,面带浅笑,整个人都柔和得像是一束暖光,让人心生渴望想靠近被照耀。

倒是挺恩爱的一对小夫妻。

丹医师收回视线,专心眼前病患,指尖轻拨间灵力悄然释出为这些人压制体内浑浊妖冶病气,兀自沉思这怪病到底是妖魔而为还是别的。

“丹医师!”河边匆匆跑来一位村民,“丹医师呢?你有东西掉在河边被孩子们捡到了!”

常瑶跟宋霁雪抬首望去,丹医师擦了擦手上的药水痕迹朝那村民走去。

村民手里拿着的是小巧精致的金锁链,一般是给小孩用的。

丹医师接过后道谢,悄悄松了口气。

村民笑道:“孩子们说这是丹医师的我还不信,这金锁可真漂亮,丹医师孩子多大了?男孩女孩?”

旁边的药童听得眼皮一跳。

丹医师小心翼翼收起金锁链,垂首的瞬间面部轮廓柔和了几分:“是给我还未出世的女儿准备的。”

村民呆住:“还未出世怎么知道是女儿?”

丹医师淡声道:“我妻说是那就是。”

村民忙赔笑不敢反驳。

药童歪头跟赵医师嘀咕:“丹医师又犯病了?昨天说起他妻子,他还跟我发脾气说自己哪来的妻,这么这会连女儿都有了?”

赵医师摇头叹气道:“也是个可怜人,别管那些了,先把药煎好。”

常瑶神色安静地听着药童与赵医师的对话,原来白衣剑修这会已经是记忆混乱的阶段。

丹医师收起金锁链后又回去大棚里面救治病人。

那金锁常瑶从未见过,想必后来应该是被彻底失去记忆的白衣剑修又落在了某个角落,只是再没人送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