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我是你的信徒（三）

如今端木柏身份地位与从前不同, 比起无人搭理，如今是许多宾客们眼中的香饽饽，虚心讨教的对象。

然而他们虽是有意想攀近乎, 奈何神尊本人不愿意给这个机会。

端木柏人一整个晚上就坐在慕清离身旁, 俩人感情看起来倒也没有好得能够把酒言欢, 随心所欲畅聊的地步。慕清离清淡的表情, 端木柏冷漠的反应, 就像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被迫安排在同一张桌席, 尬聊。

可是每回若有人试图往他们那桌靠近，总会被一股看不见的威压震慑，惹得他们不得不止步于几十尺外的地方, 灰溜溜地退开。

慕清离坐在高处，无聊地听着底下人的心声。

他听到最多的声音，是在感慨与懊悔他们从前没有把握好机会与端木柏培养感情。

毕竟这块大石头从来到神界的那一刻起，就不曾被人看好。于长久的修行而言, 思绪固步自封而木讷的顽石, 在他们看来根本就难以做到像他们灵性存在那般的开悟。

“不是说小殿主从前与端木神尊的关系不太好吗？如今看来, 他们之间倒也没有似传闻中的水火不容。”

“毕竟是小殿主，即使是端木神尊, 也得在这种时候给几分面子吧？”

“是啊, 何况端木现在已是神尊，定是心胸宽大能容天下之辈，怎么还会屑于和小殿主计较？”

慕清离觉得他的逆徒确实还挺计较的。

端木柏脸上表情虽是让旁人看不出什么异常, 但慕清离今晚和他待在一起的那会儿, 已经收到几回他幽怨的话语。

比如慕清离和他前一刻还在说着琼浆玉液, 灵果仙食, 端木柏就突然淡声感叹：“听慕殿主说, 收集小殿主元神碎片让你安全回来的任务可不容易，等同于以身犯险。不知是哪位神君有这等善心，竟愿意冒此生命之危，将小殿主顺利救回来。”

慕清离：“……”

小徒弟这是在侧面夸他自己吗？

好不容易等他佯装镇定又把话题拉到别的地方，端木柏在喝了杯酒后忽然又幽幽一叹：“说来，本尊还挺好奇，小殿主莫非就不担心救了你的那位善人，没能安全从小世界归来么？”

慕清离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回道：“这个，自然是非常担心。”

啧，他刚回来就去偷偷确认过了，人明明就好好在他面前。

端木柏又用着凄清寂寥的语气说：“不过，即使那人安全归来，知道小殿主把他给忘了，应该会非常难过吧。”

这怨夫一样的语气，就只差没把他就是救他的那个人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慕清离在心里笑了一下，回道：“是他自己想当个不留名大善人在先。”

“我问过天书，天书告诉我，只隐隐记得原来在神界之时，那位神君就与他做过协议。神君说要让他救我可以，唯一的条件便是不愿让我知道他的身份，若非天书作为法器，身上确实记录了他们当初写下的协议，指不定也会把这件事给忘了。”

如今一想，傻徒弟当初是真的傻，怎么会真的有个做好事不愿留名的人呢？

端木柏似乎也想起了这件事，目光一顿，眼神毫无焦距地盯着前方出神。

慕清离单手托腮撑在桌子上，侧头注视着他，眼中光芒因酒意变得有几分迷离：“我觉着，那么傻的家伙，定是一位内心非常温柔，性格非常可爱的人，是吧？”

端木柏被他这句话说得回过了神，耳朵又下意识微微发红，没有转头对上他的目光。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在众人面前，对慕清离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慕玄烨的这一场宴请，除了想让这方神界的人知道慕清离元神已经归位之外，同时还要再正式宣告一下，他闭关之后神殿的承接人。

既然慕清离已经归来，甚至多年前早已通过神殿的考验，又有着白泽血脉能够掌握万千世界知识的能力，这承接人毫无疑问要落在他身上。

最重要的是，端木柏这尊大神都没任何意见，不仅没有而且还隐隐有谁敢反对就跟他杠上的意思，所以大家只能抱着各种各样的心态接受这个结果。

慕清离其实本心不想接手这个大摊子，可是为了引陆柳出来，他便暂时没有拒绝，而是浅笑着，用读心术探听着所有人的心声。

各种各样的声音在同一时间涌来，他需要耗费许多精神灵力才能把那千百道的声音逐一分开，还得再短时间内去分辨他们来自哪儿。

有一些人的声音，他甚至都不怎么熟悉。

直到他从那浪涌般的语句里，捕捉到一声不屑的轻‘呵’。

虽然很短暂，也与记忆中的稍微有那么一丝丝偏差，但那绝对是陆柳的声音！

「大人？」天书察觉到了慕清离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见他藏在桌席下的手紧紧握起，不免有些担心。

【我没事。】慕清离冷静地回答道。

果然，这里人太多，每个人都好像在做着自己的事情，欢快地与旁人交流，想直接揪出对方来有些难度。

陆柳的心声，即使在回来神界之后，对他而言依然是陌生的。

就好似，他不曾与此人有任何交集。

然而在神界，心声虽然骗不了人，但各个神灵都不是普通人，他们所显之像都不过是他们想在人前展示出来的模样。

这意味着，就算是平日里说话的声音，也可能是他们伪装而成，这让慕清离的寻人难度大大增加。所以他才会选择伪装失忆之事，且尽可能不让人发现他和端木柏之间有任何关系，希望能借此让小心翼翼的‘陆柳’慢慢相信，然后逐渐在他面前露出马脚来。

之所以不与端木柏相认，除了抱着点逗弄小徒弟的心思之外，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他知道如果他们俩人一旦说开此事，谁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

端木柏不能，他也同样做不到。

他拥有着小世界的所有记忆，这意味着他与端木柏一同相处了九世轮回，同时在回到神界时，还意识到他们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有着难以用言语去描述的复杂关系。

从最开始单纯抱着只想挑战一件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的事情的心态，到后来下意识为了他而做出那样的决定。

所有人都认为他有着凛然大气与正义，因无后顾之忧，连自己的性命都能弃置于任务之后，就连他自己也如此认为。

直至他回到神界。

慕清离边揣着心事，视线边安静地在底下人身上一扫而过，无意发现风澜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的方向。

待俩人目光相触时，风澜才默不作声地挪开，若无其事地继续与旁人交流。

慕清离微微眯起了眼睛。

在慕玄烨宣布了自己即将转交神殿给慕清离的日子之后，气氛又回到最初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