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伏诛(第3/7页)

众人觅声望去,发现说话的人是周煦。

在这之前,各家的长辈小辈不论认识或是不认识他,都只当他是个无足轻重的少年人,既不在名谱图上,也不是张家亲支直系。没人把他当一回事。

但就在几分钟前,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无足轻重的人云淡风轻地搁下阵石,在屏障重重的张家大院,连炸八层,强行开了一扇阵门。

除了卜宁老祖,别无可能。

而这张各家沿用千年的名谱图,正是出自卜宁之手。

“如果不是报示凶吉,那老祖宗名字亮了表示——”

“表示活着。”

他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当头劈下,炸得众人魂飞魄散!

他们看着卜宁拾起那张名谱图,图上此刻亮着的那个名字位于张家的最前端。他们中的很多人曾经都见过这个名字忽然亮起来,只是过不了多久又会熄灭下去。

他们一直以为那是一种警示,因为每一次亮起,都会发生一些事情。上一次,是张家原定的继任家主,张雅临和张岚的父亲张掩山死在笼涡里,灰飞烟灭。

那是张家老祖宗的名字,叫做张岱。

霎时间,所有的事情都在众人脑中串联起来。

怪不得张家所有亲传都默认要尊祖训,像老祖宗张岱一样做杂修。怪不得每一任家主都在35岁那年接过大权,而上一任家主从不拖延流连。怪不得每一代人在坐上家主的位置后,都会有些先辈的小习惯。

也怪不得……那位个头不高、叫做阿齐的傀,会无怨无尤地跟着每一任家主,一跟就是一千年。

……

那个占了张雅临身体的,根本不是张正初,或者说根本不是罗老他们少年相识的那个张正初,而是张岱!

而现在他的名字正亮着,那不就是……

***

“姐……帮帮我。”张雅临手指又一次痉挛地攥了起来,傀线死死勒着指节。

眼看着张岚周身绕着十二张黄纸符,用的是金钟罩顶和雷霆万钧!她不管不顾探身朝前时,雪亮的电光伴着炸裂雷音给她开道,一口巨大的古钟从上空飞坠而下,想要将他们姐弟二人罩护其中——

闻时瞬间收了横阻在前的傀线,翻手又是一甩。

长线割裂狂风,穿破雷电,直接捆绕在张岚身上,而后猛地一拽。

古钟罩顶的瞬间就听“当——”的一声。

张岚周身被傀线捆得一紧,瞳孔震颤着遽然收束。她只感觉一阵撞击而起的飓风从面前横扫,又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松枝木香,入鼻的瞬间,头脑便清醒过来。

眼前是金翅大鹏鸟如云如海的双翅,古钟在撞上翅膀的刹那如迸溅的碎金,烟消云散!

我为什么会冲上来?

我在做什么?

她被闻时的傀线猝然拽离时,幡然悟过来——张雅临又一次对她重复了那句埋下的话“傀师就属手最重要”。跟之前张正初引她和张雅临失控的做法异曲同工。

只是换了一张皮,就让她又中了一次招。

“张雅临”没等来姐姐张岚,却等来了谢问。

他弯下腰说:“别喊你姐姐了,我来。”

“同样的戏码哄人一次就算了,两次实在有点没意思。”

原本痉挛虚弱的“张雅临”倏然睁大眼睛,一改之前的模样。他眼里惊怒交加,畏惧混杂着懊恼,还有几分难以描摹的恨状。

他似乎不太敢看谢问,又死死盯着谢问,紧攥傀线的手指猛地拍向地面——

砰砰砰砰——

土地炸裂的声音接连暴起,整个张家都在地动山摇,平地拔起数百根长刺,根根都由泥石凝成,凌然如刀!

这显然是个阵,却连布阵的过程都没有,弄得大家措手不及。

盘亘在房屋上的螣蛇和俯踩着人的白虎乍然而起,踏着虚空奔袭入阵局,却还是晚了一步。

“啊啊啊——”一群人猝不及防被长刺挑个正着。

尖刃直贯而上,捅穿脚背,甚至捅穿了整个人,自头顶噗呲而出!

一时间四周围血肉飞溅,浓重的腥味顷刻间弥漫开来。

当那些长刺高指天空时,几乎每一根上面都穿着一个人,他们挣扎、哀嚎、惨叫,最终无力地垂下手来,淋漓的鲜血就那样顺着长刺蜿蜒流淌,满地殷红。

曾经假山鱼池的张家大院,赫然变成了骇人耳目的陈尸场。

除了长刺所在的地面,剩余之处则如高楼崩毁,天塌地陷。那些泥沙就像没有底一样朝下急速流淌,躲开长刺的那部分人还没站稳,就顺着那些滑进泥沙深处。

他们连尖叫都没能发得出来,就已经没了踪影。

那是一场瞬息间的活埋。

至此却依然不算完!

数不清的镇宅巨兽从地底直冲上来,破土而出,在张家上空围了一圈。每一只都威壮如山,虬然的肌肉如坚石,大块大块地裹覆着兽躯。它们额上贴着黄表纸符,在夜风下猎猎作响。

它们周身缠绕着风带、纵横交错,每一道都锋利如最薄的刀刃!就连被风吹搅过去的石块,都在靠近它们的瞬间化作粉末,呼地便没了。

而靠近它们的人,也同样尸骨无存灰飞烟灭。

它们形成了铜墙铁壁,守卫着张家这一大片土地,刀剑不侵。

这些阵并非紧急布下的,而是早有准备,一共有数十重。不知哪一年起就在这片土地底下埋着,只为了某一天的不时之需。

每一重都极具攻击性,统统是冲着索命去的,像重重锁套,在这一刻全部运转起来。

于是整个张家成了修罗地狱。

砂石和尘雾包裹得严严实实,根本没人能看清里面发生了什么。只能听见哗然不断的惨叫、痛呼、撕裂声已经爆裂音。

仅仅是眨眼的工夫,整个庭院就只剩下尸体和死寂,唯有镇宅巨兽凌驾于空,带起着喑哑风声。

谢问转头看着尸骸遍地的庭院,久未言语。

“张雅临”却在风里呵呵笑了起来。

离他最近的那根长刺上,穿着的是一个老人,个头不高,须发皆白。刺尖就他脚下捅入,从脖颈处捅出,尖头上的血还在往下淌,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那是云浮罗家的家主。

片刻之前,还在冲着他上一具躯壳痛呼:“正初。”

这会儿已经无声无息了。

他其实是有几分感慨的,他总是喜欢这样不离不弃、耿直到有点蠢的友伴。像千年之前跟着他的那个小个子张齐。

哪怕他要做些逆天改命的事,对方也是一边劝阻一边不放心地跟着他,胆怯又寡断。

所以他捏了个一模一样的傀,让对方死后又继续跟了他一千年。

相比而言,这位姓罗的友伴就惨多了。直到被扎成对穿才明白,喊了那多年的老友,并不是少年时候认识的那个张正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