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清洗(第3/4页)

声嘶力竭的叫骂充斥整个房间,听得江月年眉头紧皱。那男人强迫姜池哭泣,应该是为了他眼泪化成的鲛珠。

鲛珠,即由鲛人眼泪化作的珍珠,相传晶莹流光、十分具有观赏性,加之鲛人种族非常罕见,鲛珠就自然而然成为了不可多得的昂贵宝物。

之前阿统木也说过,除了把姜池当作商品公开展出,男人还会通过殴打他的方式获取眼泪,再高价卖出去供自己赌博。

真是不折不扣的人渣。

江月年深呼吸,指节重重扣在门板上。

咚咚敲门声很快吸引了男人的注意力,与他的目光一同过来的,还有姜池猩红阴戾的视线。江月年不卑不亢地看着对方眼睛:“我能进来么?”

她算是个常客。

男人带了点迟疑地看一眼姜池,狠狠松手将他推到墙上。他的神情如同川剧变脸,虽然还是有着愠怒,却显而易见地蒙了层讨好的意味:“当然当然!我马上出去。”

说完还不忘咬着牙低头,眸光狠戾地瞪了瞪浴池里奄奄一息的少年:“晦气!”

他很快离开,伴随着浴室门被紧紧关上的响声,江月年低头朝姜池靠近。

鼻尖萦绕着血与水混合的味道,视线向下,能撞上一双阴冷的深蓝色眼眸。

姜池今天的表情比之前更加阴沉,瞳孔里盛满了猩红血丝,与深海般沉甸甸的蓝彼此交映,无端显露几分凛然杀气。而他的嘴角却是淡淡勾起的,在唇边刺眼的血迹里,扯出一个满带着嘲讽意味的嗤笑。

“怎么样。”

他从满池血水里勉强撑起身子,虚弱得连说话都有气无力。但即便处在如此弱势的情景下,姜池也还是保持着冷傲又阴戾的气势,用讽刺的口吻继续问她:“是不是很有趣?”

亲生父亲把儿子囚禁在浴室,每天通过殴打来赚取赌博享乐的花费——

真是个让人一听就哑然失笑的故事。

在他年纪尚小的时候,每次都那男人折磨得遍体鳞伤时,都会不受控制地号啕大哭。他是那样委屈,想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要如此残忍地对待自己,而那些伤口疼得他快要死去,除了哭泣,男孩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等逐渐长大,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只是个赚钱的工具。姜池心性叛逆,对那个男人厌恶得厉害,便自然不会愿意将鲛珠交给他。

于是他一点点学会忍耐,不管多么用力的拳头砸在身上,都要极尽所能地将眼泪憋回去,然后看男人气得跳脚的模样。

那是他唯一能做到的抗议。

在那之后,惩罚与折磨慢慢升级,由单纯的拳打脚踢变成了形形色色的道具。姜池也开始学着反抗,在拳头到来时侧身闪躲,然后把那男人狠狠揍上一顿。

在那之后往往会遭到生不如死的虐待,但他开心,谁也管不着。

他才不会向那个混蛋屈服。

江月年好一会儿没说话,安安静静蹲在浴缸前,两只手扶着冰冷的边缘。

姜池的一边脸颊肿起,眼角处是显而易见的淤青,鱼鳞在不久前被剥掉过,渗出的鲜血染红浴缸,让她看得心惊。

明明目睹了一切却不能马上帮他,这种感觉真是太难受了。

“浴缸里的水,能换掉吗?”

她看着对方的眼睛轻轻出声:“如果血水碰到伤口,说不定会感染。”

又来了,假惺惺。

姜池懒洋洋地笑:“不管怎么样,就算我死了,也和你无关吧?别来多管闲事。”

他拒绝得毫不留情,绝大多数人听后都会知难而退,没想到江月年愣了两秒,旋即挑眉笑起来:“你还没发现吗?”

她说:“我这个人吧,还真就挺爱管闲事的。”

对付这种口是心非的家伙不能迁就,先行下手才是硬道理。

话音落下,她便把手伸进脏污的水中,按下浴缸底部软塞,等血水流得差不多干净,再打开水龙头。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姜池虚弱得几乎没办法动弹,自然不能阻止——

更何况那散发着腥臭气味的血水,的确让他很不舒服。

血腥味随着池水的替换散去大半,然而换水只能是治标不治本,鲛人尾巴上沾满了凝固或半凝结的血污,当清水将其漫过,便不由得被染成微微的红。

尾巴是鲛人最为敏感的部位,为了让姜池感受剧痛而剥掉鳞片,那男人真是糟糕透了。

【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就算鲛人的恢复能力再好,也经不起这种折腾啊。】

连阿统木也看不下去,倒吸一口冷气:【你你你快去帮他洗洗尾巴,那些血渍和脏东西会延缓伤口愈合,如果感染就不好了。】

“姜池。”

江月年当然只好照做,双手撑在浴缸边沿,小心翼翼地看他:“我帮你把尾巴清理一下好不好?”

以他目前动一下都困难的身体状况,肯定是没办法自己来清理了。她实在担心伤口恶化,虽然有些难为情,但还是壮着胆子问了出来。

出乎意料地,姜池并没有拒绝。

而是把头偏向另一边,目光阴沉地不说话。

“那那那,你就是答应啦?”

这似乎是他头一回主动接受江月年的好意,小姑娘一时间高兴得笑出声来,眼睛弯成小月亮:“我会很小心,不会弄疼你的。”

她说罢低下脑袋,右手轻轻落在鲛人少年深蓝的尾巴。

上次像这样触碰,还是在他求偶期的时候。与那次顺畅轻缓的抚摸不同,这次江月年要轻柔许多。

凝固的血渍紧紧贴在尾巴,她只能用食指指尖轻轻落在那块鳞片,然后稍稍用力地左右抚摸,让血块慢慢脱落。

这种触碰力道不大,可当指尖在某个地方不停打转,通过摩擦生出难以言喻的微热——

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的姜池还是猛地咬下嘴唇,堵住从喉咙里不自觉溢出的声音。

好奇怪的感觉。

……还有,眼前这个很奇怪的女孩子。

她和他遇见的所有人类都不一样,从来都温温柔柔的,哪怕是面对着他这个性情恶劣、曾经伤害过她的怪物,也从没表现出粗暴的情绪。

在早些时候,他受伤后只能独自躺在浴缸里,等待伤口自行愈合。

疼痛与饥饿连番折磨,那男人的羞辱性言语萦绕耳边,他孤独且痛苦,就算是在梦里,也没人愿意在姜池最为不堪的时候陪在身边,为他清洗尾巴上脏乱的污渍。

真是不可理喻。

尾巴上温热的触感转转悠悠,像小蛇般缓慢地在鳞片之间游走,他觉得耳朵莫名发热,狼狈低下头。

四下寂静,只能听见少年沉重的呼吸,这本该是极为静谧的画面,然而就在下一秒——

右手堪堪向下,正要触碰到下一块鳞片,江月年忽然听见姜池的一声低呵:“把手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