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英雄之名

在广陵城内, 有这样一个人。

他声名赫赫,曾率领镇海卫屡创功绩,就连横行一时的东方高我, 也只能在人前低下头颅, 叫他一声大哥;他修为深厚,曾被认为是最有希望成为陆铎公继任者的人, 但他却在十年前的广陵城之变中突然逃离, 销声匿迹, 再没有了踪影。

他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

明明是那般厉害的人物,但入了这江湖却像是泥牛入海, 消失得悄无声息——但是这样的一件事,本就是不正常的。

一个够强也够狠的人, 无论放在哪里,都一定会掀起巨大的风浪。

如若这世上一直一直都没有他的消息, 那么这只能说明两件事:

他死了。

又或是他正准备掀起更大的、更猛烈的风暴!

所以这一刻, 当听到身后那极具特色、如同用骨节撞击出来的声音的这一刻, 谢非言终于明白了一切。

他转过身来,神色冰冷地看着身后的人,冷淡道:“是啊,十年不见。”谢非言一顿,叫出了那个名字,“——呼延极。”

只见谢非言目光尽头, 随着一声笑响起,一个古铜肤色的扎髯大汉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这大汉足有两米高, 面貌丑陋, 但却颇具气势, 不怒自威, 一双铜铃大的眼睛扫过来时,里头闪烁着骇然神光,叫所有对上他视线的人都不由得先胆寒了两分。

而这,也正是呼延极“黑面神”外号的由来!

只听呼延极朗声一笑,道:“宁指挥使,见了旧主,你竟也不拜吗?我可记得十年前的你对我可是极尽拍马奉承之事,没想转眼十年过去了,你却也能在我这被你害苦了的旧主面前摆出一副凛然神态,你说这事儿好笑不好笑?!”

十年前,随着东方高我的死,以及宁斐身份的揭破,陆铎公震怒非常,不但恨极了对东方高我痛下杀手的谢非言,更是恨上了当年将宁斐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也就是宁斐旧主、镇海卫原本的主人,呼延极。

当年,陆铎公收养了三名义子,即呼延极、陆乘舟、东方高我三人。然而事实上,呼延极与陆乘舟二人虽与陆铎公有义父义子之名,实际的身份却不过是陆铎公培养的打手,以及东方高我的挡箭牌,所以陆铎公对这二人心中自无什么深厚情谊。

因此,当宁斐身份暴露,东方高我惨死后,陆铎公心中又气又痛,当即唤来呼延极,就要对其痛下杀手。

可呼延极能从人群中脱颖而出成为陆铎公的义子,后又从义子之中脱颖而出成为镇海卫的主人,当然不会是什么善茬,所以在东方高我死后,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果断抛下了自己多年来经营的一切,连夜逃亡!

这样果决的举动,果然叫他避开了直面陆铎公杀意的局面,也让他逃过了其后红衣卫的追杀。

但他其实本可不用面对这一切,抛下这一切。

他之所以沦落到这样的结局,都不过是因为他提拔了一个不该提拔的人,一只噬主的恶犬——宁斐!

而谢非言作为噬主的恶犬,要说他对呼延极有什么歉意?

不,并没有。

甚至与其相反的,在面对旧主的指责和嘲讽时,谢非言竟还冷笑一声,反唇相讥:“我本以为你已经在陆老儿的追杀中死无葬身之地了,却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果然是乌龟老王八,也是够能活够能逃的!”

面对这毫不留情的叱骂,呼延极脸色一黑,抛下了伪装的豪迈与爽朗,冷笑道:“宁斐,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当年我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甚至还有提拔之恩,结果你却杀了东方高我,害我十年逃亡!如今再见,你竟对我没有半分愧疚之心?”

谢非言讥诮道:“仁至义尽?提拔之恩?难道不是互相利用、狼狈为奸?当年的我是因什么被你看中的,你莫不是忘了吧?”

十二年前,还是镇海卫普通一员的谢非言,看出了呼延极想要将当时的镇海卫指挥使杀之而后快的心思,于是他在呼延极之前动了手,陷害当时的镇海卫指挥使临阵逃脱,而后不给对方辩解机会,骤然暴起,一刀枭首,并以此为投名状,敲开了呼延极这一方势力的大门。

“能够杀旧主一次的人,自然能够杀第二次!你自负于你的驯养技术,傲慢豢养恶犬,最后被恶犬反咬一口,难道不是理所当然?!”谢非言冷酷一笑。

呼延极咬牙,恨声道:“很好,很好!宁斐,你果然是条养不熟的狗!”

谢非言冷冷一瞥:“若说我是会反噬其主的恶犬,那你这与海兽狼狈为奸、背叛了人身的恶鬼,便是畜生不如!”

呼延极冷嗤一声,刚要反驳,却突然心跳一滞,突然感到了些许不对。

“等等,你……你知道?!”呼延极神色惊疑不定,“你从何时知道的?!”

方才,在那小院的枯井下出手袭击谢非言的,正是呼延极!这件事,是二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所以当听到谢非言这话语的第一时间,呼延极本以为是谢非言看穿了他的身份与计划,这才出言讥嘲喝骂于他。

然而呼延极转念一想,又从谢非言的神态中察出些许端倪,发觉事情并非这样简单。

“你——你竟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

呼延极难以置信,在这一刻于脑海中浮出了无数的念头:宁斐竟知道了他的身份?宁斐如何得知?宁斐如何做想?宁斐是否在暗地里谋划什么阴谋?宁斐为什么没有向道盟告发?宁斐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呼延极脑中一片混乱。

而在他的面前,谢非言拢着袖子,淡淡道:“十二年前发生过什么事,想来呼延少爷还记得吧?”

十二年前,宁斐将前任镇海卫指挥使一刀枭首,而后将其取而代之。

但是——

在这件事发生之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发生了。

“海兽袭城。”谢非言平淡说着,“数不尽的海兽,从海中涌出,向广陵城发动了悍不畏死的袭击……这样的事,几乎每十余年就会发生一次,所以那一次,并没有任何人为此感到惊讶。陆铎公没有,镇海卫指挥使没有,我也没有。”

“时势造英雄。想要更快地成为英雄,要么抓准时机,要么创造时机,而恰好,这海兽袭城正是一个绝佳的时机!”

于是,谢非言毫不留情地坑杀了前任镇海卫指挥使,将这老儿的脑袋作为自己的晋身之资。

“我用上一任指挥使的脑袋赢得了你的信任,因为你呼延极当时陷入的困境,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当年,陆铎公将镇海卫交给了呼延极,但却又并不真正放心他,于是将自己心腹放在镇海卫指挥使的位置挟制他,处处给他使绊子。只要稍稍懂得动脑子的人,都知道呼延极心中有多么痛恨前任指挥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