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永生者游戏(四十九)

男人一愣,他是头次听到这一名词。但稍加联想,还是赶忙收回了想要再次触碰印记的手。

“胧族人无论男女天生带有此印记,当怀有身孕时,孕记便会自动消失。”朔解释道:“因为我们胧人怀孕不易,且初期并无任何症状,极易流产,因而此印记应运而生。”

男人闻言点了点头,又看了那孕记几眼,清了清喉咙,看向别处。

将话头说开,朔便没了一开始的顾忌,反倒大喇喇地说道:“也不知道我以后会不会怀上宝宝呢,胧族已经很久没诞生过新的族人了。”

男人侧头,看向朔的侧脸,而后又将目光移到了那平坦的腹部之上,良久后才问道:“你有心仪的对象了吗?”

朔摇了摇头。

“你们胧人只会与同族人结亲?”男人又问道,世间传言如此。

朔点了点头,轻快地应道:“对呀,我们的族规是这样规定的。”

夜晚的草地,被月亮渡上了一层华光,两人便断断续续地聊着天。大多时候都是朔在说,男人安静地听着。却是难得惬意。

一直到认识的第四年,又是初春时节,山坡上爬满了各色野花,笼于月色中。男人终于说服了好奇心旺盛的朔同他一道前往人间看看。

“这个时辰,大家都睡了,街上根本没人。我可以带你去吹糖人的地方,那个老先生虽然不在,但那摊子一般总是摆在外头的。上回你不是想去看那间模型库吗?外边挂着许多武器样本,还有先前跟你提过的那座石桥,我可以带你去桥下放河灯......”

朔被他说得很是心动,终于在一个月夜偷溜出来同男人一道前往城中。

族人以为她又去西山密林找男人玩,便未加以阻拦。

“我们得快去快回。”朔双目泛光地看着即将要去往的地方,那里是人间,是男人居住的地方。

“恩。”男人点了点头。

朔仰头看了高大的男人一眼。胧人经常更换住所,在这片密林深处的山谷他们族人已经住了太久,久到他们即将要搬离这个地方,也许就在明晚。所以此次游玩过后,她便要同男人彻底告别了。男人让她见识了太多人间的美好,她也不懂此刻内心浅浅淡淡的情绪算是什么,只想着今夜一定要玩得尽兴。

“我要坐你肩上。”朔又开口说道,虽以人类岁数算,朔不知大了男人多少轮,但她还是喜欢撒娇的性子。胧人天生体态娇小,男人偏又生得高大健硕,因此抱着朔坐他肩上并不吃力。

男人挺习惯地俯身一揽,朔轻易便坐上了男人的左肩头,带着银铃的细窄脚踝在男人身前一晃一晃的,也许是只食月华、草木精华之故,胧人的实际体重比他们外表看着还要轻上不少,这样的胧人总觉得轻易就会被碰坏。

这么轻的小(老)家伙,有一天,也要接受同人类相似的繁殖方式?也要孕育子嗣?男人想到此处,护着朔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

朔自然不知道男人此刻在想着什么,她只是目光热烈地望着前方,期待着,憧憬着。

三周之后当胧族族长再次见到自己女儿时,她已浑身无力地被那个男人控制在了怀中,全身已近乎透白,虚实相交,好似快要消失,这是胧人长时间未晒足月光而引发的症状。

“您终于舍得现身了?我还以为您不想要自己女儿的命了呢。”男人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究竟想怎么样?”胧族族长的身高大约一米四六左右,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袍,单看脸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声音低沉。

“我的愿望应该早在三周前就已经告诉您了吧,许愿吧,胧族族长,让我成为这个国度的王,让我站在万人之上。”

“胧族族规规定族人不得涉世。”族长坚定地摇头道,而后看向朔,难掩眸中的忧色。

在这三周的时间内,朔被关在了一个不见日月的石室之中,男人每晚都会来见她一次,问她是否能让她的父亲帮助他实现愿望,朔来来去去的回答也只有那么一条——胧人不得涉世。

男人俯视着她,抿着唇,并未说话。

这三周的时间内,男人每次来见朔,身上都会添几处新伤。朔的意识也是愈加昏沉,浑身酸痛,高烧让她的脸颊呈现异样的艳红,双耳嗡鸣,让她无法清晰地听到男人所说的话。

模模糊糊中,她知道男人是这个国度镇国大将军的儿子,然,功高震主,大将军终是引起国君猜忌。佞臣当道,再加奸臣陷害,他父亲无端蒙冤入狱,一夕之间,家族倾覆。

奸臣怵其家底深厚,恐日后伸冤反扑,干脆斩草除根欲将将军府连根拔起。朋友背离,家仆叛变,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生母被那些打着王族侍卫头衔的畜生轮|奸碎尸而亡,看着那未足月的弟弟被活生生地摔死,看着英勇无双一心为国的父亲被处车裂之刑,看着那怒目睁眉的大汉昂首喊着从未负国,从未负君,日月可鉴。

从将军府的长公子沦为过街老鼠,躲避满城追杀的所谓罪臣之子,一腔热血如今只空余沉甸甸的恨意。推翻王朝,将这无道荒唐的人世踩在脚下,让那些构陷过将军府的人承受千倍万倍的苦难成为了他无数次死里逃生的唯一动力...

朔迷迷糊糊地听着,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着。她理解不了这么多的尔虞我诈,两面三刀。只是想着原来这就是男人总不开心的缘由,但她的回答仍只有那句胧人不得涉世。

男人如困兽般怒吼,她却又迷迷沉沉地再次陷入昏睡。随着时间的推移,每晚朔醒来的时辰越来越少,她变得安静许多,唯一向男人提过的要求也只是希望能够保持每日的沐浴净身,在这点上男人从未苛待她,总是会提前搬着一个木桶进来......

“族长,胧族向来避世,许下此愿对你们一族而言并无任何影响,我们也会将朔小姐即刻送还给你们。”站在男人身旁的一名好似谋士身份的人此刻开口劝说道,除男人外其余人皆身着黑袍,以兜帽遮面,无法分辨其真容。

“原来是你啊,教书先生。”被男人禁锢在怀中的朔此刻突然开口道。声音飘渺,仿若随时都会散去。即便对方已故意伪装了声线,但朔依然可以很快地辨别出此人就是早前出现在西山密林,同朔讲了一宿故事的人类。

那时对方说自己只是个闲散游人而已。

“为什么要骗我呢?”朔看向男人,眼神如同当日她向男人询问糖葫芦串的构成一般存粹透亮。

男人的手紧了紧,并未答话,反倒神情漠然地冲着胧族长道:“许愿吧,族长。胧人若是连续三周未能晒足月光会落得何种下场,想必族长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吧?还是说比起您女儿的性命,您更看重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