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魏家坟镜子阵(第2/5页)

胖和尚也没少喝,让丁卯给绕懵了,认不出这位撒纸钱的是谁,奇道:“阿弥陀佛,施主究竟是贫僧的什么人呐?”

丁卯笑道:“我是你亲爹呗。”

那胖和尚怒道:“我那个缺了八辈儿德的亲爹,早让黄土埋了,你算哪根儿葱啊?”

郭师傅同样没少喝,好在意识还算清醒,听丁卯在那说胡话八道占出家人的便宜,赶紧劝阻,免得闹出事儿来丢人现眼。

这位胖和尚,本名李大愣,法号顺口叫圆通,现在一提这名号,知道的是法号,不知道还以为是送快递的,他也不是省油的灯,属于来路不明混进庙里的酒肉和尚,天津卫这地方市面儿繁荣,养下一些不务正业的社会闲散人员,个个好逸恶劳,一天一个现在,家里要房没房,要地没地,全部家当只有一套衣服,他这种人再怎么穷,也有套像模像样的衣服,穿着出门叫开逛,也叫逛衣,全指这身行头招摇撞骗,家里失火他不怕,如果摔进水沟脏了衣服,可心疼得不得了,比如这位李大愣,有件僧袍袈裟,剃了个光头,刮得锃亮,脑袋顶上点几个香疤,遇上白事出殡,他就冒充和尚去给人家念经,讨两个钱混一顿吃喝。

李大愣同样喝得脸红脖子粗,正待跟丁卯分个高低,一看旁边劝架的这个人眼熟,说道:“哎呦,这不是河神郭二爷吗?”赶忙站起身来,抱拳行礼。

郭师傅心想这是什么和尚,穿着僧袍胡吃海喝,居然还抱拳行礼,可能也是个混白事会的,当即还礼,跟胖和尚李大愣随口聊了几句。

周围那些人一听是巡河队的郭师傅,纷纷过来敬酒,这叫“人的名,树的影”,前些天三岔河口捞出一具女尸,女尸身上长满了深绿色的河苔,五花大绑捆在生铁坨子上,沉到河底不知多少年了,这件事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妇孺皆知,在座之人都说河神郭师傅有本事,不愧是保佑地方平安的“河神”。

郭师傅往常人缘就好,他说话诙谐风趣,走到哪都能招拢一群人听他说话,可他最怕别人提“河神”俩字,闻言连连摇手,不敢当此称呼,看此刻天色不早,吃饱喝足,该拿的犒劳也拿了,跟同席的人们应酬几句,带着师弟丁卯起身告辞,从娄家庄往城西他们住的地方走,这趟可不近,俩人酒后走这条夜路,黑灯瞎火的走错了道,不知不觉走到一大片瓦房当中的马路上,此地叫魏家瓦房,又叫魏家坟,是城南最邪行的地方。

清末以来,城区的规模扩得很大,马路两旁大多装有线杆电灯,贫民区虽然没有现在这么亮,但完全能看清路,大片大片的平房,被马路胡同分割得支离破碎,除了老城里那一块地方坐北朝南,Ⅴ9②天津卫周围的民宅和马路,没有东西南北这么一说,马路和胡同全是斜的,不认识路的人进来,如同走进迷宫。

外地人到北京打听道儿,想去哪,怎么走,北京人指路很简单,往北往南,让问路的人一听就能明白,这和北京城的格局有关,四九城的建筑物全是坐北朝南,有几条斜街也不多,天津卫正相反,您要问路,可别跟天津人说东西南北,没几个人分得清,一般东西走向为道,南北走向为路,横道竖路,比如一说某某路,从地名上看,应当是一条南北向的马路,但这个方向并不准确,旧天津卫的道路赛过蜘蛛网,这跟河流分布以及各国划分租借地有关,民国年间城南还没有那么多高楼大厦,电灯路灯也少,好在没几条死胡,你穿街过巷,只要不把大致方向搞错了,也不至于迷路。

郭师傅和丁卯这顿酒,从下午喝到天黑才回家,两个人脚底下没根,一步三晃,只好在半路停下来醒酒,等到明白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路边,大马路上黑灯瞎火,除了他们俩一个人也没有,周围有很多平房,房屋高低错落,路旁有电线杆子也有树,路灯全都不亮,看起来像是在城里,但附近一片死寂,成片的平房全是空屋,附近隐隐约约有股死尸身上的臭味。

这么一大片平房,全部断了电,所有的房屋和路灯都不亮,天上只有朦胧的月光,那些房屋树木和电线杆子,在月影下显出黑黢黢的轮廓,听不到夏虫儿的鸣叫之声,反倒有股不知来源的臭味,好像是尸臭,不过这是在城里,闷热的三伏天,普通民宅里不可能放死人放到发臭。

俩人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仔细打量这条马路和周围的房屋,觉得眼熟,一看路牌想起来了,这地方叫魏家瓦房,老话管绕远叫“走冤枉道儿”,哥儿俩心说咱这冤枉道儿走的,居然转到魏家瓦房来了。

如今魏家瓦房是南门外的一大片民宅,介于郊区和城区之间,早个二三十年,地名还叫魏家搂或魏家坟,本来是一大块坟地,那年头就是坟地多,并不奇怪,城里死人城外埋,村里死人村外埋,所以老话说“哪处黄土不埋人”,活人周围住的全是死人,当初围着老城一圈,埋死人的坟地是东一片西一片,到处皆有,清朝末年漕运盐运发达,天津城面积不断扩张,那时候盖的很多房屋,以前几乎都是坟地。

说到魏家瓦房魏家楼,起先叫做魏家坟,变成居民区之后,人们避讳提坟,一说在哪住,住魏家坟,那不成鬼了?于是改称魏家楼,实际上根本没有这座楼,因此后来改叫魏家瓦房,那时候上点岁数的人一提起魏家坟,想到的往往是“吊死鬼”。

要说埋着吊死鬼的魏家坟,年代还不是太过久远,清朝末年的时候,天津卫当地有一户姓魏的人家,以卖炊饼为生,家道小康,一家三个兄弟,老大年少夭折,很早就死了,剩下二哥和三哥对半平分了家产,二哥是继承祖业,挑个担子沿街叫卖蒸食,蒸食就是馒头炊饼之类的面食,早年间叫蒸食,三哥心高志大,不愿意再做蒸食这份营生,选择到金铺当学徒,跟掌柜学着打金银首饰,木匠瓦匠学三年也就学会了,打金银首饰至少学六年,还要给掌柜白做三年,那个年代没有学费,学成手艺帮三年工,算是报答恩师。

三哥当学徒当了十年,学会了满腹生意经,也把手艺学到家了,自己出来开了个小首饰铺,凭着货真价实,诚信可靠,手艺又好,精益求精,逐渐把买卖做大了,钱是越赚越多,几年之后扩充成了卖首饰的金楼。

二哥那份买卖做得同样不错,娶个媳妇特别贤惠,两口子自做自卖,起早贪黑存下点辛苦钱,先是在街上赁了半间门脸儿房,后来也把生意做起来了,除了祖传的炊饼馒头,还开始卖各种糕点面食,店面也增加到前后三间,实在忙活不过来了,又雇了个小徒弟,让小徒弟在前头当伙计卖货,二哥两口子在后头做,跟三哥的首饰金楼相邻,彼此相互照应,日子过得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