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粮房胡同凶宅(第3/4页)

家人抚尸大哭,在这一带游野泳的人围过来看,那些人大多认识二子,知道这小子水性不错,怎么不明不白的淹死了?

这时候郭师傅也到了,见这孩子挺尸在地,屁股后边有血,他用手在肚子上一按,死尸口鼻往外冒水,河水混着血水,按了没几下,死尸吐出一条黑乎乎的东西,半似鱼半似蛇,全身溜滑,劲儿大得惊人,大小伙子在地上竟按他不住,郭师傅认得此鱼,叫做雀鳝,是性情凶猛的淡水鱼,海河里从古未见,今年雨水多,前些天发了两次水,或许是那时候有雀鳝混进海河,河里的鱼都让它们咬死了,二子下河游泳,让雀鳝钻进了肚子,这东西比泥鳅钻得还快,肚子里进了活物,水性再好也难活命,逮住一条两条只怕不能根除,还好此鱼过不去一冬,明年这时候就没了,要想在这之前除掉,只能下绝户网,郭师傅指了几个地方,让人们多下绝户网,海河水系以外的鱼入侵,解放前也曾有过,不足为患,真正让他感到不安的是海河水位涨得太高了,如果再有持续的暴雨,城里的平房全得让大水淹没,郭师傅抬头看看天,阴沉沉的好似憋着场大雨,鸟群乌泱乌泱的从头顶上飞过,此时传来消息,说是传下了紧急通知,让河边的住户立刻疏散。

一九六三年八月连降暴雨,海河五大支流同时上涨,发生了几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各个水库倒坝,天津卫外围已是一片汪洋,无数村子遭受了灭顶之灾,浪涌高达几米,第一波洪峰即将到来,来得又快又猛,天津城的形势危如累卵,市委下发了全体总动员的命令,以当地民兵公安各个机关单位为主,人不分男女,同上大堤防汛。

当天的动员令发布下来,马路上很快就没人了,老人和孩子去高地避难,其余的人俩人一副扁担一个筐,全往大堤方向跑,按计划是挑土往堤坝上填,那条大堤长达三百多公里,让洪水冲破一个口子天津城就完了,虽然是年年加固,之前可没遇到过这么大的洪峰,规模超出了以往任何一次。

当时的水上公安,全是郭师傅带过的徒弟,他们跟着人流上了大堤,但见黑压压的人头,人山人海不见边际,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这还不得有几十万人?这么多人,哪个单位的都有,有整个单位一同过来,那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体力不同,有人跑得快先到了,有人跑得慢还没到,也有听到动员令自己跑来的,不知道该听谁指挥,面临如此大灾,人人自危,大堤上你推我挤乱成了一团。

很多人认识郭师傅,大伙都说:“郭师傅是河神,咱们别乱,全听郭师傅的。”

郭师傅看这阵势太大了,他也指挥不来,可这么多人都等他说话,没法推脱,好在他吃寻河队这碗饭,对堤坝如何防洪是熟门熟路,他说大堤挡洪水是越高越好,咱们分三队,第一队到堤后取土,第二队运到堤上,第三队加高大堤。

众人轰然答应,立刻忙活儿起来,开始取土固堤,不过三百多公里的大堤,来了不下几十万人,郭师傅能带动的只是一小片,其余各处仍是乱哄哄的,又下起了大雨,人们冒着滂沱的大雨,在泥泞的大堤上更是混乱,在这个紧要关头,十万驻军跑步赶到了大堤,军队训练有素,有组织有纪律,以连为单位,分头到各处抢险,部队一到,乱纷纷的人群立刻有了主心鼓儿,从混乱中稳定下来,跟着军队搬土运石,天上好似漏了窟窿,倾盆大雨哗哗地下个不停,白昼如夜,面对面说话都听不到。

人们身上全湿透了,鞋子掉了顾不上捡,衣服和肩膀让扁担磨破了,也顾不得理会,⑸⑨②跌倒了再爬起来,很多人脱力昏倒,被抬下去,过会儿明白过来,又跑回堤坝干活儿,风雨交做,四周全是黑茫茫的,忽然大堤下的水花翻滚,有无数耗子蹿上大堤,没命似的在人们脚低下跑过,多到一落脚就会踩到一只。

郭师傅抬眼望去,只见远处有白线一道,正在迅速逼近防汛大堤,心知是水头到了,水头就是洪峰,白线越变越宽,转眼间洪波卷至,水头重重撞到长堤上,人们觉得脚下震颤,堤坝裂开了好几条口子。

众人尽皆失色,但见洪峰来势凶猛,谁也不敢怠慢,军民人等舍生忘死,堵住了大堤上的多处裂口,直到天黑,总算是顶住了第一波洪峰,五六十万人个个累得不成样子,拿雨衣在身上一裹,倒在堤坝上便睡,不一会儿鼾声连成了一片,有的人睡过去就再也没能醒转,有的人睡醒了睁眼一看吓一跳,大堤上不仅是人,还有数不清的老鼠、青蛙、蛇,这些东西出于本能,也在洪水到来之时,逃往高处躲避,出现了人与蛇鼠共眠的罕见景象。

一九六三年八月,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围困天津城,几十万军民舍生忘死,拼命挡住了第一波洪峰,郭师傅跟其余军民在堤坝上,连续一天一夜对对防洪堤进行加固,死活守住了大堤,又接到命令先不能撤,因为还有更大的第二波洪峰,堤坝的损毁情况非常严重,即便第二波洪峰跟之前的规模相同,到处开裂的长堤也难以承受,何况是势头更大,虽然在上游决口分洪,但是没起太大作用,形势极为严峻。

这天傍晚,大雨刚停,郭师傅吃过后方送来的饭,坐在大堤上歇口气,不过是下午五六点钟,却看那天色黑得吓人,估计第二波洪峰明天一早会到,他忽然想起粮房胡同凶宅之事,那几根棺材钉,他始终揣在身上,心想:“粮房胡同凶宅里的东西应龙蛇之变,当年巡河队的老师傅留下话来,不将此怪除掉,还得招来有更大的水头,不去那凶宅中看个明白,到底是不能放心。”

郭师傅趁着雨住,找他徒弟要了辆自行车,也没说去哪,挂上手电筒,下了河堤一路往北宁公园而去,大堤挡住了外围的洪峰,天津城里的河道也在涨水,地势低的地方齐腰深,得推着车过去,马路上没电,路灯全是黑的,人都撤到高处去了,到宁园附近,看各家关门闭户,屋里没有一个人,简直像是进了空城。

他想连夜到粮房胡同凶宅里看看,天亮前再赶回大堤,别落个临阵脱逃的名声。

前几年北宁公园扩湖,准备拆除粮房胡同的民房,一条胡同拆去了多半,随后开始节粮度荒,扩湖的活儿便停了,粮房胡同拆剩一半的房子,仍和当年一样没人动过,他找到白四虎住过的两间屋子,胡同里没有住户也没有灯光,天上黑云如山,两间破屋的门窗都没了,屋里屋外漆黑一团,死气沉沉的,连只蚊子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