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病发

周韫倏地朝外跑去,不经意打翻宫女手中端着的水盆,溅了一地水渍。

如此同时的正殿中。

圣上刚搂着珍贵妃进了内殿,乎觉珍贵妃的身子几乎软在他怀里。

圣上心中一惊,忙忙垂头去看,就见刚刚还一脸温柔的女子此时脸上褪尽了血色,猝不及防地,圣上有些失了分寸:“阿悦!”

殿内一片惊慌,茯苓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娘娘——”

珍贵妃身子一晃,忽地攥紧圣上的衣袖,她艰难地抬眸,哀哀地喊了一声:“皇上、咳……咳咳……皇上……”

圣上无措地扶住她,她身子倏地一僵,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她嘴角渐渐溢出血丝。

圣上盯着那抹殷红,浑身顿住,刹那间目眦欲裂,搂紧怀中人:“阿悦,阿悦!你怎么了?太医呢!宣太医!”

珍贵妃软身瘫在地,她艰难地仰头,看向环着她痛苦不堪的男人,眸子中闪过一丝恍惚。

她年少时,巧遇他。

她不知他身份,他屈尊降贵蹲地为她穿上鞋袜,句句温柔嘱咐。

她也曾少女怀春,红着脸念着京中某世家公子模样生得真好,可自那日后,她心心念念皆是他。

可他是帝王啊!

从那年选秀重开,她就深知,他是帝王啊!

他先是帝王,才是她的夫君。

珍贵妃仰着头,泪珠子不断地落,她攥着他,喊他:“皇上,皇上!……裘郎!”

未进宫前,他次次见她,哄她唤他裘郎。

如今有隔十年,她未曾这般喊过他。

“裘郎啊!裘郎!你骗我!咳咳咳……你负我啊——”

那年他说,他若进宫,他不再纳后妃,必会一心一意待她。

她满怀期待进宫,是他说,高处孤寂,无人陪他。

自进宫后,她没再见过长安城的繁华,没再逛过她最爱去的锦绣阁,没见过她曾心心念念着的江南锦绣风水……

她将这一生皆数赔在他身上!将自己困在这一片四方的天地间!

可他没做到他承诺的那样!

他没做到!

世人皆说圣上待她好,可她心中怨啊!

怨那年他承诺时太美好,字字诚恳,叫她上了当、受了骗!

自此余生数十年,困在这苦闷的红墙中,她拖着残破的身子,未曾有一日轻松!

她怨了数十年!

可她不得说!

她哭得撕心裂肺,心中藏了数十年的怨念几乎尽数哭了出来,这一声似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她仰着头,身子轻颤几下,眸光似要涣散,紧攥圣上的手指也渐渐松开。

圣上紧抱着她,听她一句裘郎,一句负她,字字怨念狠狠钉在他心中,砸得他甚疼,疼得呼吸似都停了一瞬。

他眸子通红,抱着她的手都在颤抖,一声暴怒:

“太医——”

周韫匆匆慌乱地跑进雎椒殿内殿,入目即视一幕,险些叫她当场昏过去。

她双腿一软,直接瘫软在地。

身后跟过来的时秋和时春惊呼一声,跌在地上,才堪堪扶住周韫的身子。

“主子!”

周韫被这声惊呼终于叫得清醒些,她堪堪抬起头,泪流满面,凄凄叫了一声:“姑姑——”

她手撑地,爬起来,踉跄爬到殿中央,扑跪在珍贵妃身旁,她看着珍贵妃嘴角的殷红,浑身一顿,脑海中顿时嗡嗡作响。

怎么会这样?

不是说身子好转,可以下地了吗?

方才不是还在梅林作画!抚着她腹部,说期待她孩子诞生吗!

只这短短的片刻功夫……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殿中的人跪了一片,埋着头,眸中含泪,声声哀涩,满殿悲腔。

太医匆匆赶来时,被殿内的情形一惊,连行礼都顾不得,连忙替贵妃诊脉。

待一碰脉象,太医就是一怔,额头愣是刹那间溢出了冷汗。

圣上眸子中皆是暴戾:

“愣是干什么!贵妃若有事!朕要你们整个太医院陪葬!”

都说帝王无情,可她是唯一一个,他用尽手段弄进宫的人。

他知他负了她,可依旧不会放过她。

他要她陪着他。

从前陪着他,以后也要陪着他!

圣上抱紧贵妃,眼底皆是偏执,这一生,他想要的东西太多,可想要的人,只有她一个罢了。

她不会有事的!

他不允许她有事!

不过须臾,后宫各殿妃嫔皆数赶到。

太医院在值的太医也尽数到了雎椒殿,诺大的雎椒殿此时也被站得满满当当皆是人,尽管如此,却无一人敢发出声音,皆大气都不敢出。

皇后进来时,见圣上如此,刚出声安稳:

“皇上,您别急——”

“闭嘴!”

一声怒斥,圣上红着眸子斥向她,丝毫不曾给她留颜面。

皇后一怔,见他这副模样,似又想起十数年前,贵妃小产时,他也如此,听不得一丝进言。

若非那次,百官跪于太和殿前不起,恐那次后宫要血腥多日。

周韫捂住唇,泪流满面,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她呆滞地看着圣上下吩咐。

短短时间内,雎椒殿已被拖下去数人,血腥味渐渐传来。

满殿的妃嫔皆是惊心动魄,前些日子还敢大放厥词的余嫔,此时脸色煞白,恨不得藏起来,不要让旁人发现她。

圣上紧盯着床榻上的贵妃。

许久,他堪堪出声:“昨日你们不是说贵妃的情形在好转,现在为何会如此?”

方太医是太医院之首,先前贵妃的脉象就是他报上去的,他也是圣上的心腹,此时也小心翼翼地回答:“这……微臣昨日替贵妃娘娘诊脉时,的确是好转之相,如今这……微臣不知!”

他说到最后,叹了一口气,砰一声跪在了地上。

贵妃忽然病发,他们太医院责无旁贷。

倏地,圣上一脚踹在他身上,直踹在人心窝,方太医瞬间疼得脸色煞白,倒在地上,一时有些喘不过气来。

圣上浑身气息甚是冰冷,盯着方太医的眸色,令人心中发寒,似有些毛骨悚然。

贵妃一直昏迷不醒。

忽地,茯苓跪在地上,哭得悲腔:

“皇上,我们娘娘原先虽病得严重,却从不曾如此过,皆是因为服了那明德的药,才会如此啊!”

此话一出,殿内静了静,没成想这事会牵扯到明德。

一群站着的后宫妃嫔中,静嫔没忍着轻轻拧了拧眉。

她不着痕迹地朝那个榻上昏迷不醒的女子身上看去。

贵妃能十年如一日,让圣上宠她非常,静嫔从来都没有小看过贵妃。

明德是殿下耗时甚长培养出的一枚棋子,如今尽牵扯至此事来?

依着圣上对贵妃的在意,哪怕明德的确有几分才能,恐也难逃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