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第2/3页)

只见那个书生走上前去,上了榻榻米将卷轴打开挂到架子上,画作自然地垂挂下来。

是一幅寒梅图。

用了极细的笔勾勒出梅花的盛开新形态,两三枝梅花枝条凌乱地舒展。有几簇积雪堆在树枝上,平添了几分寒气。从工笔画的角度来,画作算是不错的了,但从苏毓这看过华族上下五千年美术史的后世人来说,这幅画是远远不及宋朝后期日益精细的工笔画精美。

苏毓在看到画作展开的瞬间众人一致惊叹的表情后眨了眨眼,心里约莫是有了个底儿。

那画一挂出来,在座之人就小声地议论起来。书生在寒梅图下面挂了个三十两的挂牌。意思是,竞拍价三十两,可以往上加,但决不能低于此价。

不过那书生很快就下来了,第二个书生抱着一个卷轴走上去。

苏毓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竞拍方式,这个倒是与现代的拍卖不同。似乎是所有的画作同时挂上去,由作者本人选择竞价挂牌。一个接着一个画作挂上去,严家相公在苏毓的前面第四个,画的也是花鸟图。轮到苏毓的时候上面已经挂了十来幅画。

这倒也正常,统共不到四十人,还有不少幅是字。

因为不太清楚金陵字画局的水准,苏毓表现得很小心。但此时从头到尾看过去,除了几张工笔画勉强能入眼,剩下的,老实来说,站在巨人肩膀上的苏毓觉得画作水平很次。没想到这个时代虽有了后世流传入内的作物和植株,画作水平却还停留在线条飘逸头大身子小的唐朝之前。画中景物的美感和传神度姑且不论,苏毓很干脆地表明一点,景色的意境是完全传达不出美来。

水墨画讲究的留白和飘逸,十三张画作里,是没有一张做到了这一点的。

所以,可想而知,苏毓的画一挂上去,现场一片哗然。

当然这哗然既有对苏毓这个人的,更多的是苏毓挂上去的这幅画。她挂了一幅与当日在家画的那片花海图很相似的,但更加精致。尤其是坐在徐宴左手边的柳之逸,看着苏毓眼珠子都恨不得瞪出来。他带来的是一幅字,还没有挂上去,只是在等画先过一遍。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画看,只见画面上,天空一轮明月,云彩半遮,月下是一望无尽的花海。背后是山崖更迭。月光照着花海,花朵上夜间凝成的露珠。光照在水上明暗的对比,近景远景的自然过渡。漫山遍野的花开……

苏毓用了后世水彩和水墨相结合的画法,恰到好处的留白,令人见之心旷神怡。

看完了画,又看人。苏毓今日出来特地穿了一身修身的红裙。不甚乌黑的头发被她弄成了活泼的卷儿。松松地梳开,再编织在一起。苏毓特地用了现代姑娘们编辫子的技巧,将头发弄得蓬松又不显凌乱,用与裙子同色的丝带系好,这头不不整齐的头发到意外显出一股异域风情。

古语有云,先敬罗衫后敬人。苏毓是深谙其道,来之前特别在自己的形象上做了许多小心思。

此时她立在榻榻米的挂牌盆前挑选竞价挂牌,哪怕不若富商豪绅们怀中抱着的女子娇嫩,但那长腿、细腰、背脊挺直的身段一上台便叫人看过来。明明寻常的动作,他们从旁看着,总觉得苏毓的一举一动显出了与其他女子截然不同的气度。

坐在首座上懒懒浏览着画作的林清宇忽然动了一下。

他动作不大,但还是惊动了身边捏着妓子下巴低声玩笑的谢昊。谢昊对林清宇也算是知之甚深,几乎林清宇一撅屁股他都猜到会放什么屁。

歪着脑袋,看林清宇慢吞吞地坐直了身体,目光欣然落到了榻榻米中央。

榻榻米中央,站着一身红裙的苏毓。

身材纤细高挑,至少比金陵这边女子高出半个头。削薄挺直的背脊,和窈窕的身姿,以及与所有女子不同的坦然自若。谢昊不知想到了什么,勾着嘴角低声笑起来。而他身边盯着苏毓看的林清宇也听到他的声音,侧眸看了他一眼。

两个男人眼神交错后,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徐宴就在后头看着,注意到林清宇的眼神后,脸色也渐渐冷冽。

出身尊贵的冀北候林清宇,相貌俊美,才华出众。年二十有五,不好狎妓也无妻室。徐宴在与他相识不久后便听闻过他一个癖好,尤好良家妇人……

苏毓是不知旁人怎么想的,只是再三犹豫之后,在一堆挂牌中选了一百两的挂上。

挂好她便转身走下来,主座之上的两双眼睛追随着她的背影来到徐宴的身边。

林清宇先前没觉察,在不期然对上徐宴冷冽的眼神后挑了下眉头,面色倒是显出几分诧异。徐宴起身,让苏毓走到里面去坐下。他清淡的脸色不变,但周围的人却觉出了他的不同。苏毓坐下他先是推过去一杯茶水,而后自然地抬手将苏毓鬓角洒落的头发给别到了耳后。

苏毓一愣,歪着头看他:“怎么了?”

“无事,”徐宴勾唇浅笑了一下,嗓音淡淡的,“可能会不按顺序叫卖,打起精神来。”

苏毓倒是没想到会这样,闻言点点头。

果然,仆从在确认没有人上来挂画之后,哐地一声敲响了锣。再之后,一个衣着打扮都十分体面的男子拿着一筒木签走上台,让主座上的人选择是按顺序叫卖还是抽签。不过这会儿,除了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还在左顾右盼,真心来看画的人目光都集中到苏毓的那副画上。

这种画法这个时代还没有,视角的转变与光色对比也不曾有过。他们此时在看这幅画时,仿佛这画中之景跃然眼前。没有过多绚烂的色彩,只是浓淡的自然过渡,足够令人啧啧称奇。

“一百五十两,第十四幅。”一位抱着外室的富商张口就叫价。他们不懂欣赏当今画作,但苏毓这幅画明显超脱时代的技巧让画中的意境浅显易懂地传达出来。

一人叫价,立马引起他人不满。主持人尚未决定好竞拍规则,怎么能随意叫价?

悉悉索索的议论声响起,苏毓面无表情地心口在砰砰跳。

事实上,她在进入清风堂之前,没想过自己的画能卖出超过三十两的高价。毕竟她并非什么有名望的丹青大家,也不了解这个时代绘画作品的水平。想着猎奇的心态可能会卖出一两副,能卖出去就不算白来。完全没想到这个时代画作的水平在宋朝之前,尤其在第一幅在苏毓看来并不好的工笔画挂出三十两的竞价木牌后,她就有了底气。

那富商张口就喊一百五十两,苏毓的这颗心是彻底地放进了肚子里。

徐宴看她放平缓的神态,笑了下,目光又投向了不远方的主座。

林清宇此时的眼神到没有放肆,主座上的三个人此时都在打量苏毓的那副画。谢昊虽然是京城有名的浪荡子,但礼部尚书府出身,与大才子林清宇是知晓好友,才学上自然是毋庸置疑的。此时也推开了怀中美人儿,坐直了身姿:“第十四幅叫什么?可有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