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黯黯梦云惊(第2/3页)

昌定王父子设想过会受到太子申斥,但却没料到齐徽竟然真的这样决绝,卢延震惊问道:

“殿下,您真的要放弃卢家?曲长负并非您想象中那种清廉正直之人,他分明就是挟私报复,您看看我的脸,就是他打的!”

齐徽一怔,想到曲长负的身体状况,顿时担心:“他没事吧?”

卢延:“……”

齐徽这么一问,顿时让他想起来,齐徽在相府见到曲长负时,曾经失态。

他脱口道:“难道殿下是因为看上了曲长负,才会如此回护于他?”

齐徽猛然抬眼,厉芒在他眸中一闪而过:“你说什么?”

“砰”地一声响,他按住桌子,站起身来:“今日至此,该说的,不该说的,二位也已经讲的尽了,那么现在,就再仔仔细细听一遍孤的意思。”

齐徽森冷道:“孤与曲长负是怎样的关系,不容外人妄加揣测。这些年来对于卢家,孤自认已尽了亲戚之意,多加照拂,尔等却不知收敛,行事张狂,既如此,理应自行承担后果。”

他的声音透着凛冽的寒意,不怒自威:“若仍是在此纠缠不休,便是不服陛下处置,可自去早朝之上伸冤。以后不必再来,来人,送客!”

昌定王和卢延被太子的威严震慑住,一时当真再不敢多说,出门之后,仍是心有余悸。

昌定王正色向卢延道:“你方才说的话可当真?太子与曲长负之间……这是从何说起?”

卢延对于曲长负有种说不清楚的复杂情感,这才导致他对齐徽的异常表现十分敏感。

他肯定地说:“具体的我不知道,但他们之间绝对有问题。父王,你何曾见过太子行事如此偏颇?”

确实,目前几位皇子都不太安分,失去卢家这份助力绝对明智之举,这一点,向来理性冷酷的齐徽不会不明白。

“这简直是……简直是荒唐至极。”昌定王匪夷所思地道,“这事必须要说与骊妃娘娘知晓才是。”

*

而在曲长负这一头,形势也发生了变化。

——当朝右相曲萧,在经过数日的外出办差之后,总算风尘仆仆地回到了京城。

出门在外的这些日子,曲萧便一直听说着,自己那病情刚有好转的大儿子动作频频,几乎快把天给翻了过来。

听人通报了曲长负的种种所作所为,曲萧心中惊奇和提防兼而有之,几乎觉得自己要跟这个长子重新认识一下了。

且不论这孩子那些手段从何处学来,他本对万事漠不关心,就连同庆昌郡主之间都交流甚少,又是因何突然如此紧锣密鼓地对付卢家?

难道他知道了什么?可又不像。

曲萧回府不久,直接去了曲长负的院子中看望他,听下人说少爷在书房。

曲长负也正要去迎接曲萧,没想到他不声不响提前回府了。

他行了礼,父子两人坐下之后,曲长负便道:“父亲一路办差辛苦,事情可顺利吗?”

曲萧打量着他,先说:“怎么这几日瞧着又消减了一些。”

说罢后他又道:“我还一切顺利。你呢?近来身体是好些了,初入官场,感觉如何?”

曲长负没有立刻回答,他做的这些事实际上已经违背了曲府的立场,曲萧明显是意在试探。

——他喜欢自己莽撞功利一些,还是惶恐畏缩一些呢?

曲长负慢慢地说:“父亲,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他直视曲萧的双眼:“原先躺在病榻上,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无用的废人,更无法为父亲分忧,而现在,很多人需要我,巴结我,让我觉得,我活在这个世上,多少还有点用处。”

曲萧笑着摇了摇头:“你呀,真是孩子话。难道你做官就是为了被人巴结吗?官场之中,错综复杂,利益勾连,一步出则全局动,你可倒好,我还没回到京城,就接了昌定王府好几封长信了。”

他凝视着曲长负,温和道:“兰台,父亲知道你不喜欢卢家,也不喜欢庆昌。但这回一下子就把卢洋置于死地,又令昌定王失权降爵,还是有些着急了。”

他的眼神让曲长负全身升起一股冷意,因为曲萧说的不是“过分”,不是“做错了”,而是“着急”。

他的父亲,是从七品县令一点点爬到了现今的位置,官场上的多少勾心斗角血雨腥风他都见识过,有一些心思要瞒过他,简直难上加难。

曲长负的手段这样狠辣迅捷,就是为了争取在宋家重蹈上一世覆辙之前把卢家给处理掉。

曲萧虽然不可能想到“重生”这个原因,但是他看出了曲长负的“急”,并且在怀疑和试探着什么。

当然,曲长负也在试探。

当初在乱军之中,他被曲萧放弃,流落在外两年之后再回府,生母便已经去世,庆昌郡主成为了丞相府新的女主人。

外面的传言中,一直将庆昌郡主如何痴恋曲萧,如何定要嫁进来形容的绘声绘色,但曲长负却知道,自己的父亲,从来不是个任人摆布的人。

这个疑问他怀揣多年,上一世直到死都不得其解。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虚伪毒辣和凉薄冷情,大概都是源自于父亲,因而他从未曾看透过这个男人。

曲长负心念转动,在当时不过是片刻,他便抬起眼来,冷冷地说道:“父亲才刚刚回来,连歇都来不及歇,便一再逼问我这些问题,无非是想责怪我,不该对付卢家。但父亲,你可曾考虑过我的处境?”

曲萧看着他的眼神中有探究有打量:“兰台,你——”

曲长负道:“自从庆昌郡主来到曲家之后,一直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其厌恶之情甚至根本不加掩饰,父亲心里并非不清楚,却从来不闻不问!”

“难道就因为我娘死了,我便合该忍气吞声?卢延等人亦是时常在外诋毁于我,父亲,您觉得,我不该对他们动手吗?旁人唾手可得的尊严,我是不得不去争、去抢!”

曲长负说到这里,剧烈咳嗽起来,咳到满脸通红,几乎要把肺给吐出来一样。

曲萧给他递了杯茶水,他却根本不顾,随手推开,说道:“咳咳……母亲在世的时候,犹记得父亲对我百般疼爱,我虽身体不好,却未曾受过半点委屈苦楚。”

“而如今,你有了新的妻子,其他子女,我却只有自己!我必须要有所作为,才能让其他人看得见我,才不是一个……没用的人!”

大概是由于多病的缘故,曲长负清瘦文弱,脸色苍白,眉宇间常年带有一股悒郁之色,长得并不像母亲。

可他此时情绪激烈,眉目凛然,竟跟亡妻委屈发怒时的神情十分相似。

曲萧想到曲长负的生母宋琬,心中一阵痛楚惆怅。

方才被曲长负推开的茶杯将案上几幅字画溅湿了,他随手拿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