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庙

萧复轻笑一声,站起身,提着长剑走到商澜身边,“如果你喜欢当替罪羊,我倒不妨成全你。”

商澜对上他的视线,“谢谢,萧大人不过如此。”

“你是唯一一个敢跟这样我说话的女人,当真让人印象深刻。”说到这里,萧复顿了顿,执剑的左手忽然一动,剑光斜斜飞起,朝商澜的右脸划了过去。

商澜心里一惊,想躲,但已然反应不过来了,只好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叮……”银簪落地,发髻散开,糊了她一脸。

“不错,有点胆色。”萧复转身回去。

商澜睁开眼,“承让。”她甩甩乱发,露出巴掌大的小脸,又道,“萧大人不信我,我能理解,毕竟有些事说不清楚。我现在只有一个请求……恳请大人允许我祭拜父亲,并给父亲买身寿衣,略尽孝心。”

萧复一抬下巴,“松绑。”

居然这么容易吗?

商澜隐藏好内心的讶异,问给她松绑的矮个亲卫:“我父亲在哪儿?”

矮个亲卫道:“在小庙里。”

商澜捡起发簪,捋捋乱发转身就走,将迈一步,又转了回来,说道,“大哥,如果方便,请借我十两银子,回京后一定如数奉还。”

矮个为难地看看萧复。

萧复道:“你去找萧诚支五百两,给她。明日一早带她去陆洲,到她说的客栈看看。”

“是。”矮个拱了拱手。

商澜鞠了一躬,“多谢萧大人成全。”只要他肯帮忙、肯查案,其他的她都可以不计较。

……

一更时分,锦衣卫千户黎兵从刘家镇赶了回来。

他禀报道:“大人英明,慕容门主的确不是溺亡,而是伤在脑后,婴儿拳头大小的一个凹陷,伤势足以致命。依卑职愚见,他口鼻里的泥沙应该是伪造的。”

萧复的视线从书本上挪开,看向黎兵。

黎兵继续说道:“慕容蓝父女确实在六福客栈住过,慕容飞在客栈短暂休息片刻,中午离开。慕容蓝留在客栈等人,差不多一更过半,六福的伙计给天字四号房的客人送过茶水,那时慕容蓝的房间亮着灯,慕容飞未归。”

“今天早上,伙计给她送洗漱用水时发现人不见了,但马车还在。卑职查过窝棚里,也问了李姓老伯,她确实没有撒谎。”

“也就是说,慕容飞确实死于他杀,但你调查的事实并不能洗脱慕容蓝谋杀慕容飞的嫌疑。”萧复放下书,拿起折扇扇了扇,“说说你的看法?”

黎兵道:“众所周知,慕容飞的武功在京城能排前三,慕容蓝虽习武,但也只比普通人略强。她身世凄惨,如果没有慕容飞,她现在就是一个人人轻贱的妓子。只要人性尚存,就绝不会这般丧心病狂。”

萧复摇摇头,“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首先,慕容蓝是养女,年轻漂亮,慕容飞若起了色心,慕容蓝定逃不出其掌控,与人里应外合亦顺理成章。其次,慕容飞伤在头部,身上没有外伤,大抵是偷袭所致。能偷袭慕容飞的八成是熟人,慕容蓝的嫌疑依然不小。”

“派人盯着她,身边一刻不能离人,一方面防止被人灭口,另一方面看看有没有人与她联络。”

黎兵信服地点点头,“还是大人思虑周全,卑职这就交代下去。”

萧复满意地拿起书,挥挥手,让黎兵下去了。

小客栈里。

商澜问掌柜:“我的房间还给我留着呢吧。”

“留着呢,留着呢。”商澜好好地回来了,掌柜也松了口气,“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姑娘家家的也是可怜,没事儿了吧?”

这是个善良的中年男人,眼里的悲悯做不得假。

商澜能猜到萧复的一些想法,她不认为自己没事了,却也不想吓唬掌柜,就岔开了话题,问道:“我来的时候没瞧见镇上有香烛铺子,掌柜知道哪里可以买到寿衣吗?”夏天湿热,再放一天尸体就太臭了,必须马上换上寿衣。

掌柜道:“咱们镇子小,没那样的铺子,一般不是去城里,就是去镇西头的老邱家。邱老大会打棺材,寿衣香烛也常有预备,我让我家老三带你走一趟吧。”

商澜谢过,假托上茅房,回房瞄了一眼仕女图,梳好长发,这才跟掌柜的三儿子出了门。

大约两刻钟后,她抱着一大盆杂物,满头大汗地出现在镇东头的小庙里。

小庙极小,只有一间正房。

矮个高个两名亲卫在小庙外面的石磨上安坐,一人捏着一只酒壶,石磨上摆着一盘卤肉和一盘油炸花生米,喝得有滋有味。

“哟,居然敢这个时候来。”矮个亲卫放下酒杯,不阴不阳地说了她一句。

“让你们费心了,二位大哥贵姓?”商澜不介意他们的态度,目光落在屋子里面。

微风荡过去,隐隐有臭味溢了出来。

慕容飞的尸体在棺材板上,头朝西,脚朝东,身上蒙着一大块白色麻布。

头顶一盏长明灯,香炉里燃着三炷长香,丝丝缕缕的烟气在闷热的空气里缭绕蒸腾着。

“大哥不敢当,我叫王力,叫我老王就行了,那位李强,老李。”矮个的王力快言快语地介绍了一遍。

“老王,老李。”商澜也不客气,把买来的东西放到庙里的供桌上,拜了拜土地爷,又端着刚买来的木盆往水井的方向去了。

“我曹,这丫头要给慕容飞净身?”老王捂着鼻子进了庙里,从商澜带的东西里拎起几条棉帕子。

老李也有些不解,“不是说授受不亲吗?”他还记得压住商澜时,后者说的话。

“啧,江湖儿女,真是……啧啧啧,江湖儿女也做不到这个份儿上吧,疯了疯了疯了。”老王念念有词地溜达回来,捏起酒壶灌了一大口,好好地压了压惊。

他声音不小,正往回走的商澜听得一清二楚,遂道:“死者为大,总不能让父亲这般狼狈地上路。你们要是愿意帮我擦,我感谢你们八辈祖宗。”

“这是什么话,听着怎么就这么别扭呢?”王力皱起眉头,“老子是外人,给他上香守夜就不错了,还擦身上?他又不是我爹。”

“老王说得极是,所以还得我这个女儿亲自来做。 ”商澜端着水盆进了屋。

放下木盆,揭开白布,取来剪刀,她面不改色地把慕容飞的衣裳剪开,扯了下来。

在处理衣物的过程中,商澜发现上半身尸僵被破坏了,下半身还处于最大化状态。

尸体确实无明显外伤,口鼻处也如仵作所说,有泥沙。

商澜将其发髻解开,拧一个湿帕子,擦头皮,擦头发。

伤口在枕部偏右,鹅蛋大的一块,边缘清晰,但不规则,像是石头击打所致。

从凹陷程度来看,绝对一击致命。